“还是听你们叫娘娘来得惯耳。”寒轩嗔笑:“你细心周全,此事做得好。”
“旧日同窗之时便如此唤,如今倒是难改了。”
“何时将你亦嫁出去才是要紧事。”寒轩侧首望向景颜,只看得宫灯幽明之下,景颜一张花颜,开得灿烂。
“我还是不必了。”不意景颜面中竟一刻冷寂,失了芬芳。
“旧时勋儿是个寒性的,明日都要过门上堂,你倒是有自己的主意了?”
“你我三人心中皆是明了的,此间不过黄粱一梦。纵是有些云梦闲情,不过是徒增失落罢了。再者,梁姐姐既已是一出共挽鹿车,我何必亦步亦趋。”
“听你意思,倒是有心做妇妥、吕武之悲了。”寒轩心中一紧。
“娘娘您心里清楚的,权谋政治,最是无需真心。唯有如此,身退之时才会了无牵绊。”
寒轩轻叹一句,景颜句句入理。故而心念勋儿,不知明日风光大嫁,会否成为一场梦魇。
二人继续前行,只看得廊外那错落宫阙,漫山点滴幽明。举目而望,青空之中,漫天星斗,交辉璀璨。
行的远了,寒轩不禁又回望,只觉今夜之中,那顾缘宫愈发通透明丽,不过这平日未曾见过的堂皇,看得人心有戚戚。
“还有件事,我多嘴一句,明日送嫁,不知中宫可会同去?”景颜小心拿捏分寸。
“中宫此时抛头露面,亦于时局无益。”寒轩颔首轻叹,“且容我去问一问他吧。”
次日清晨,寒轩只看着梁勋凤冠霞帔而去,送到穹汉门便罢。没有所谓执手相看泪眼,不过面无波澜地,看那浩荡仪仗,消失在宫道蜿蜒之中。
寒轩久久驻足,目送其下山。纵如何煊赫的车架,行的远了,耳边亦不过只有风声。
春日的天穹,不及秋日高迥辽远,总似有薄薄阴翳。看漫山星星点点的新绿,难掩去岁留下的颓萎。
送嫁归来,寒轩整日都只坐于归来阁。再有几日清寒,初夏便要到了。今日没有天阙走时的丽日晴空,那归来阁扇扇雕窗大开,轻纱巾帘随风而动,亦是慵慵恹恹之态。
他想着勋儿的样子,那宴中的酒酽春浓,那席间的谈霏玉屑,那座上的温香艳玉。勋儿会是真的高兴,还是二人不过僵直呆板地坐在席上,讷然应对往来恭贺。
寒轩不愿去看,不仅不愿自己坐于正席,而让他二人委身次座,更是不愿看那乘鸾跨凤笙磬同谐之景。回首看去,那澄翠宫便卧在宫阙之中,似是很近,然又异常遥远。
而另一边,因寒轩未曾亲至,景颜便奉旨在梁勋府中操持大小事务。
梁勋披罗戴翠,和丹叶端然并坐。透过眉间点翠流苏,看得的堂中金头银面,衣香髻影。他低眸看身边的丹叶,那清瘦白净的面孔,眉目中浅浅的欢欣,一如初见之时,只一片澄澈。
他轻轻拉动二人相结的裙角,丹叶回神,眉目中顿生暖意。那眼中的和煦,正似当年初秋时节,阳光打在满院卵石上,他赤足触碰的温热。
“宅子不大,你受委屈了。”丹叶道。
“有这满院红枫,足矣。”
夜宴将起,梁勋看殿中一角,景颜身畔一锦衣妇人,二人低声相叙。只见那妇人虽一身宫装,却织金镂花,多有逾制。头上一顶银冠,亦非俗物。面对景颜,更不见寻常下人戚戚之色。
方此时,天若入殿,殿中众人只附身行礼,崇呼公主千岁。因是梁勋大喜,天若自不便做足派头,轻轻应了声,众人便又自顾自宴乐起来。
“月白风清,荣谐伉俪,好一对璧人。”天若平日甚少见喜色,此时眉开眼笑,直是容色夺人。
“谢过公主,如今都不知公主面前当是称本宫还是臣妇了。”梁勋低婉道。
“何必客气,还是称勋儿吧。你当日入府便是风波频起,你停辛伫苦协理府中之事,天阙金戈铁马绥靖天下时,府中唯你我二人相依为命。如今你再得良枝,姐姐真心为你高兴。”天若于梁勋面前,有寒轩未曾领略过的温存。
梁勋唯有谢过,二人再絮絮闲话开去。
天若亦看那奔波调度的景颜,“看他如今日理万机,怕是来日外嫁,亦是如你一般闲云野鹤。”
“公主取笑了,我如何得闲,前朝景颜多有助力,内禁之中,我亦不好不作帮衬。”
“看来中宫不济,所传不虚。”天若微嗔,“景妃怕是比你艰难,一个小小弃妇都敢昂首挺胸回话。”
梁勋再转头细看,那妇人面容周正,微有丰腴,多生英武,失于柔媚。于梁勋而言,其实无甚新奇,那边世界分不清的大有人在。只是此处,又是许多利害难以言喻。
见梁勋面有疑色,天若便道:“那不正是那逆臣弃妇,寒轩竟封了个掌乐入宫理事去了,其父纪厉翙止老朽,怕是家门没几日煊赫,也不知宫中做的什么打算。他通的那点礼乐,还是当年我们世家子弟于弘文馆一同受教的。”
梁勋一时讷然,好在歌舞上殿,景颜亦上前来寒暄,便不再追问。
却看那纪厉翃疏,盈盈出了这喜堂。那屋中高烛满堂,雕窗彩绢透出点点红光,显得那廊下异常昏暗。廊中点着两盏八宝宫灯,其上亦饰有双喜纹样。热闹都在堂内,由耳房过来,便唯有零星家丁,亦是摸得些酒肉,在角落中自斟自酌。
行的远了,堂中高歌隐隐而来,满庭枫树皆是新绿,那一方小小天地愈是流光溢彩,夜下四周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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