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老徐还不是老徐,是徐总。徐总的朋友很多,过年过节有很多我不认识的人到我家串门。我小时候就已经知道该怎么样说话可以讨大人欢心,每次都可以给家里赚足面子。连邻居都说:“徐行这么会说话,长大一定了不起。”
我的父亲徐总和我的母亲张女士每次听到这种话,都会用一种谦虚的语气说:“了不起什么呀,小孩子而已。”
包括邻居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这这只是一句客气话。果然,在回到自己家里时,徐总就会轻轻拍着我的肩膀,赞许地看着我:“今天表现不错。”
我渐渐厌烦了“表现”这两个字,它们让我觉得自己像个演技拙劣的演员,演着一出谁都能看穿的烂大街戏码。慢慢的,我便什么都不说了。张女士至今都会对此表示遗憾:“你小时候那么能说,怎么越大越傻了,见人连招呼都不打?”
我只和我熟悉的人打招呼,不然,那话题会陷入一个很尴尬的境地。比如我和一位仅见过几面的阿姨打招呼,她八成会说“我小时候抱过你,你记得吗?”这样的话。
我觉得很蠢。
于是,我被贴上了孤僻和不懂礼貌的标签。
嘘,这是我的秘密。
后来,我上了初中,家里发生了变故,经商失败令我的父母从“富人侯”变成了“贫贱夫妻”。向来养尊处优的张女士不得不出去工作补贴家用,老徐则成为他从前竞争对手的员工。他总是抱怨现在市场竞争太厉害,害他赚不到钱,沦落到这个地步。
然而我知道,他只是被时代抛弃了。
不过老徐的潜意识还沉浸在自己是个大老板的荣耀里。前一阵我家厨房的推拉门坏了,要重新做。他和上门来安装门的师傅聊天。当得知师傅是老板之后,他脸上出现了得意洋洋的笑容,像一只年迈的蓝孔雀在人前极力炫耀起那条掉了毛的大尾巴:“我也是个老板呢。”
这种可笑可悲的自尊心也根植在我的身上。
我面对王向前的时候,心里渴望着他也能爱我,却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很少和他说话,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在午休时间偷偷看他。
就算我们聊天,我一直都用话呛他。这倒不是效仿言情小说里个性女主吸引霸道总裁的手段。我其实胆子很小的,倘若有人开玩笑地说上一句:“徐行,你和王向前感情真好。”我都会感觉到手足无措。
还有,我真的太喜欢他了,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呵。
高一期中考试结束的时候,王向前难得问了我一道数学题,正巧是我不会做的,就这样我错过了一次与他说话的机会。为了得到这种机会,更加努力起来,想着有一天我可以拍拍他的肩膀,说:“不要问别人了,他们都没有我知道的多,你问我吧。”
那一阵我学习成绩提高的很快,家长和老师都很满意我考出了一个值得炫耀的成绩。我甚至成为了年纪代表,登到主席台上面对着全校师生发言。发言的内容,无非是让我介绍一下我的学习经验,越刻苦越好。
我把这种仪式叫做“无聊的面子工程。”
不知从何时开始,人们更偏爱那些寒门学子的故事,就连校门口贩卖的盗版鸡汤故事,大多也是这种套路。我曾读过一两则,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茅草屋的家着火后爸爸不顾生命危险去拿我的奖状”和“妈妈变卖了所有家当供我读书”。这种故事出现频率不亚于中学生作文中,饱受宫刑的司马迁和天天被炸的爱迪生,一碗碗的□□鸡汤。
说句实话,我在学习时从来没感觉到有多辛苦,家庭条件尚可,父母不必担心房子着火和变卖家产。我心里想着王向前,他是甜的,所以我也甜的,根本编不出什么刻苦的话。
我想在我的稿纸上写:“我学习原因,是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因为喜欢他,我才要变得更好”。然而我那时候并没有这样的勇气,不得已只好用“梦想”为题写了一篇作文,勉勉强强是份发言稿了。
我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念出了这份发言稿,他们并不知道王向前就是我的梦想,在我念完之后还为我鼓掌。我见不得光的心思得到了极大的满足,那些掌声对我来说,就好像举行婚礼时放的鞭炮声。我觉得我被祝福了,并幻想未来的某一天,我和他举行婚礼,座下宾客无虚席。他们也会送给我们掌声、也会有祝福。
我至今还期待着这一天。
我除了认真学习之外,还暗自留意过他的喜好。他挺爱看武侠小说的,我买了一套,一套是十二本。他会管我借书,我每次都只借给他一本,这样他就可以多对我说十二次话。
他有时候会和我讨论小说里面的剧情,我不得不挤出时间去看那些武侠小说,白天勾三股四,晚上华山论剑。我实在是困,忍不住会在课上睡过去。每当我快睡着了,王向前总会晃醒我,悄声问:“小徐同志,你怎么还上课睡觉?”
我当然不会回答是为了和他有共同话题而熬夜,只是说:“关你屁事。”王向前停下了在课本上画小人的手,他有神的眼睛注视着我,我不免窘迫起来,又说,“你看什么看?!”
“看你好看呗。”王向前转着笔,嘻嘻地笑,“徐行,你要是个女孩,我肯定喜欢死你了,这辈子非你不娶。咱们再生十七八个孩子,吉祥如意的一家。”
呵呵,去你妈的,十七八个叫母猪给你生去。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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