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雨的远镜中,六合方向出现的应当是来汇合的标营,出现的骑兵只有五六十人,但其中约有半数训练有素,他们迅速将流寇马兵冲散,队形分合有度,不断分作小股围攻那些落单的马兵,如有流贼马兵汇集,明军就再度集中冲散,很快就有六七个流寇被砍落马下。
东面马兵的抵抗很快崩溃,往北方一路溃逃,明军追在后面,又往北方那股马兵冲去。
北面东葛驿的官道是流寇的退路,西面的马兵见状立刻也往北撤退。
这股明军只击溃了一个方向,但立刻解除了守备营三面受敌的被动局面。
“陈如烈你跟着去追一下,不要追远了,小心流寇埋伏。”
陈如烈答应一声,带着剩下的几十名骑兵冲上官道,仿佛又像猛虎桥一般,要截断流寇退路。
但庞雨自然知道不会,周围的丘陵都可以通行,流寇马兵大可从那里离开,他们比守备营汇合后沿官道快速撤退六合来的明军追出一段,但他们的速度并不占优,再者流寇并不混乱,明军也担心中埋伏,不久后便返回东葛驿。
此时守备营的步兵已经到达驿站,庞雨在市镇内下马,等候那六合明军的将领。
明军骑兵缓缓驰入,当先一人身穿铁鳞甲,里面大概还塞有棉甲,看起来非常魁梧,连带着他身下那匹战马也显得像一头驴子。
江浦那个张若来是瘦小身形,估计用眼前这个守备能改出来两个。
庞雨知道是张国维的中军守备,跟自己一个级别的,但跟张国维见面的时间要一样,由于处于交通要道上,依托于东葛驿也形成了一片市镇,作为南京往北的主要官道,这条道路平时十分热闹,市镇的规模不小,但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市镇附近一片荒凉,近处的树木全被砍伐,变成了周围燃烧过的黑炭,几棵草树上的稻草被抢掠一空,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市镇东南角外,摆放着几百具尸体,其中有数十个是倒栽着种下去的。
从去年以来,庞雨看多了死人,现在看到各种死法都没有什么惊讶的。
“大人,河上游以及各处水井里面都被丢了死人,还有些不知什么牲口的肠肚。”
庞雨走到旁边一处水井,几个士兵正在用一杆钩枪打捞,井口旁摆了一些泡得发白的肠子,还有两只死老鼠,周围有水四处流淌。
“你妈的流寇,该早些追着他们走。”
庞雨摸摸鼻子,他当时没有再与流寇交战的打算,错过了在江浦尾追的机会,让流寇得以从容离开,拉开距离后将沿途破坏成这样。
越往内陆走,就越是流寇熟悉的模式,他们的经验比守备营高出不止一个等级。
流寇充分利用了撤退的优势,将路途上所有能吃的都抢光,市镇乡村无法再为守备营提供补给,庞雨想花钱也没处买去。
其次就是破坏基础设施,房屋、桥梁、水源,只要他们时间充足,就能破坏到眼前东葛驿这样的程度。
庞雨并非初次见到流寇这种模式,去年流寇过安庆之后,他曾前往宿松威胁陈世辅,途径潜山太湖,见过沿途的惨状,但也没破坏得这么彻底,大概是因为当时没有官兵追在流寇后面。
从安庆出发之前,庞雨最担心的粮食不足,到浦子口之后反而大为富余,除去银锭桥缴获的,漕船底仓还有大批自带粮食,南京那边购买的更没用上。
但张国维改变作战目标之后,粮食就成了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运输,没有了顺流船运的优势,只能用人畜运输。
因为计划仓促,庞雨只能在浦子口雇佣骡马车架九十七辆,头口工一百零三人,另有银锭桥缴获三十四辆,合计一百三十一辆,运载米豆四百一十三石,干草二千三百束。
这样一来他的行军队列拉得很长,除了让七十名陆战兵跟车之外,不得不将第二司拆开,按旗队间岔在车队中,以保护脆弱的辎重队。
但陈于王的情况还不如他,显然陈于王对长途追击流寇也完全没有准备,除了他带来的前锋五十骑之外,后面到达的队伍还有三十名骑兵和三百步兵,车架十七辆,民夫四十人,后勤肯定是不足的。
步兵的情况也不太好,看着跟许自强的差不太多。
不过这位陈守备很有些担当,主动扎营在市镇北面,承担主要方向的防卫。
身后一阵马蹄响,庞雨转头看去时,那陈于王已经从马上跳下,落地十分平稳。
庞雨迎过去道,“在下见陈将军营中车架不多,方才送了五车粮草过去,贵属已经收了。”
陈于王收了庞雨的礼品,态度也热忱了一些,“庞守备客气,此次接了张都爷急令即刻动身,确实仓促了些。”
他说罢眼中带着点神采,“方才看了庞守备的人马,甲具比之我标营犹有过之,竟还有两门炮,某看过的南北兵中,以你步兵最为整齐,不知庞守备何处找来这许多银子养兵。”
庞雨心头有些得意,口中谦虚道,“陈将军抬举,在下营中确实甲具多些,乃因去岁流寇肆虐安庆杀戮甚惨,各处乡梓激愤之余为我守备营捐贡不少钱粮,推也推不掉,这才勉强拼凑出这些甲具,但比不得陈将军的铁骑训练有素。”
“早不是什么将军了。”
陈于王取了头盔,露出额头上深深的皱纹,“某的表字丹衷,你可以如此称呼。”
庞雨倒没尴尬,此时规矩他也知道,至少要游击才能称呼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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