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禁卫们更加犹豫了。
他们也曾在心中质疑过嘉兴帝,可是王壑的所作所为也不是他们能接受的。眼下这情势,到底该何去何从?
嘉兴帝艰难道:“都退下。”
他可不想被王壑蛊惑军心。
他也相信王壑,既说不杀他,便不会出尔反尔,再说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事,不如拖延片刻,兴许情势就有了转机,各方勤王护驾的人也该来了。
龙禁卫们只好退后。
王壑等人押着嘉兴帝往中殿(即寝殿)去了。中殿乃供奉历代先帝先后牌位的寝殿,一殿九室,分昭穆而列。正中一室供奉的是大靖太祖的牌位,其余各祖供于各夹室。
到此,众皆屏息肃穆。
王壑令双方军士都留在殿外,他和赵朝宗带人押着嘉兴帝进去,到供奉先帝牌位的夹室。
到那里,他示意赵朝宗松开嘉兴帝,他自己也整肃衣冠,平定心情,向神龛恭敬以对。
这是一种极矛盾的心情:他对先帝心怀感激和崇敬,看在先帝份上,他本该襟怀坦荡些,就算憎恶嘉兴帝,也不该起兵造反,更不该攻打皇城。
可是,他忍无可忍!
所以,他来请罪了。
也是来了结恩怨的。
嘉兴帝至此,心中恨意和羞愧达到顶点,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洗不尽这耻辱:大靖从来没有哪一任帝王,被臣子——不,王壑连个功名都没有,并不是臣子,只是白丁——押解到此,完全颠覆了君臣纲常。
夹室内设神椅、香案、床榻、褥枕等,先帝的牌位就安放在褥上;嘉兴帝被赵朝宗摁跪在牌位前,对着那牌位颤声泣道:“父皇,这就是你给儿臣留的辅政大臣!算计儿臣的江山,算计儿臣的性命……”
他没有错!
都是梁心铭!
都是王亨!
是王壑,是王家……
王壑默不作声地点燃一捆巨香,往三足白玉龙纹香炉内插去。手下一用力,那香炉“哐啷”一声,翻倒了。
王壑一愣,这怎么回事?
嘉兴帝听见声音,抬头一看,顿时激动万分——先帝显灵了!显吧,劈死烧死或者阴死这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有何资格祭拜先帝!”
“是吗?这香炉腿断了。”
“那是父皇震怒了!”
“你确定不是你的罪孽?”
“又不是朕敬的香。”
两人唇枪舌剑,互相指责。
这里可是太庙,供奉历代先帝牌位的寝殿,所用之物,无一不是精挑细选的,香炉怎会断腿?
赵朝宗忽道:“哥,这是什么?”
王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倾倒的香炉下,露出一角纸折,忙抽了出来。
是一本奏章,上书:
梁心铭奏。
王壑顿时一凝,心头泛起奇妙的感觉:这是母亲提点自己看的?还是先帝的指引?
他忙展开来瞧。
嘉兴帝也看见了,想伸手来拿。他是皇帝,这奏章不该让他看吗?王壑简直胆大包天!然他连跪着尚且不稳,更不要说抢东西了,只好干看着。心中对梁心铭的愤恨更加深一层:什么事这样装神弄鬼?放着他这活生生的皇帝不奏,却给先帝上奏,分明没将他放在眼里。
王壑打开奏章,默念。
这是八月一日那天,梁心铭去西北边关前,特地向嘉兴帝请旨,说此去西北恐引发战事,故要去太庙告祭。这奏章就是那天写的,向先帝请罪,也是辞别。
梁心铭在奏章中道:
她辜负了先帝临终嘱托,如今,她与新帝君臣之间嫌隙日深,已是行到山穷水尽处,却无法破开这局面。
进,进不得;退,退不得。
她感念先帝知遇之恩,虽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然反省一生,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自己死不足惜,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王家被抄家灭族。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思来想去,唯有以身报国。
所以,她要死在疆场上!
这是保全她和嘉兴帝君臣之间情分的唯一办法。若她夫妻的死能让皇上释去心结,并保全王家,也算是死得其所;她也算不辜负先帝临终嘱托,不负忠义。
至于她死后——
人死如灯灭。
恕她无能为力了。
这里,她对先帝满怀歉意,表明她非不愿作为,而是不能为。——看来她已有预感,自己死后,朝堂未必会稳定,天下未必会太平,然她又不能不放手。
孩子长大,总要放手。
以后,就看天意了!
……
随着那熟悉的字迹在眼前移动,王壑感到一颗心沉入无边的深渊。他没有哭喊,没有哽咽,好像还在笑,但泪水却大颗大颗往下滚,掉在金砖地面上。
赵朝宗吓坏了,“哥?”
王壑不理他,等看完,猛转脸盯着嘉兴帝。
嘉兴帝毫不示弱地盯回去。
王壑突然把奏章塞给他,“昏君,你看仔细了!”
嘉兴帝手软,竟没接住。
奏章掉在地上。
赵朝宗拾起来放在他手上。
王壑抬头,脊背挺得笔直,盯着先帝的牌位,悲愤道:“你不欠他的,你欠我的!”
“你不欠先帝,你欠我的!”
“你不欠新帝,你欠我的!”
“你不欠天下人,你欠我!”
“你欠我一个母亲!”
这奏章,夺去他最后的希望。
嘉兴帝已经看完了,不敢信,不肯信,不愿信。他也如王壑一般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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