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脑子略为清醒些,他才想这事的古怪。
岂止眼前事古怪,之前告诉他消息的丫鬟也古怪,只因他心忧李妹妹,情急之下未曾细想,才落入这境地。其实,李妹妹根本没来!
可是,他想不通这古怪,不知那说话的男子和舱内的女子是不是一伙的。若他们是一伙的,是为了算计李妹妹,为何弄一女子在舱内?若不是一伙的,那丫鬟又分明在算计自己,而男子是黄雀在后……
他想上岸,回去李家报信,然而脑子不受控制地昏沉,身体内涌动着疯狂,躁动的难受。
这是什么药,这么厉害?
他不敢离开清凉的河水。
他照着手臂狠狠地咬下去,让头脑略微清醒些。就在这时,忽听见一丝若有若无的箫声,飘渺幽幻,专注捕捉时,好似根本不存在;不去听时,又响在耳内。
他听出一丝熟悉的味道。
他便奋力朝声音来处划去。
这飘渺的箫声很欺骗人,听着就在耳边、在心底,追寻时却拐着九曲十八弯,踪迹难觅。
落无尘不记得划了多远,手臂已经被他咬得伤痕累累,终于看见淡淡月光下,华灯映水,画舫凌波。
“请通禀宁公子,落无尘……求见!”落无尘仰着头,在水中对画舫上的人道。
泅水而来,没有拜帖。
这可算最奇怪的拜访了!
仆从顾不得诧异,急去禀告宁致远。
箫声停,宁致远急忙赶到船头,见落无尘已经被人捞了上来,失声问:“子安兄!这是……”
落无尘脸红气喘,一把扣住他的手臂,艰难道:“进去再说!别叫人……跟着……”
宁致远急忙扶他进后舱,又令人去拿自己的衣服给他换,又让人准备茶水,却被他拦住,道:“我……中了暗算……快帮我……想办法……别告诉人……”
宁致远听完经过,神情诡异。
落无尘强撑着残存的理智,急道:“请贤弟……派人……去李家……报信,画舫……画舫……”
宁致远忙打断他:“我这就派人去李家打探消息,再告诉李姑娘画舫有贼人,你放心。”
落无尘这才精神一松,旋即在木桶前,欣赏着连衣服泡在水中的少年,低笑道:“从来只听说女子为心爱的男子守清白,没听过男子为心爱的女人守身如玉。——你不怕憋伤身子?”
落无尘抬眼睨他,“你真不懂?”
宁致远讪笑道:“我懂,我懂!”停了下又神秘兮兮地低声问:“李姑娘若知,会不会因此而感动?”
落无尘警惕道:“你不许说!”
宁致远见他急,忙安慰道:“落兄别急,我不说就是。”
半个时辰后,宁致远派出的人来回禀:潘织造已经被迫离开李家,因为兴宇等几家工人暴动;还有,李家工人罢工的事也已经解决,李家许工人参股太平商行。
“她竟有这大气魄?!”
宁致远似不信般自语。
“她总能人所不能!”
落无尘理所当然地淡定。
哦,也不能说淡定,他体内热血像一头猛兽,不肯屈服于他的意志和药物双重压制,正一次又一次试图冲破束缚,然后为所欲为,他跟它比拼坚韧和毅力。
宁致远见状,无暇感慨,想着再给他加一重力量:以琴音来净化他的心境,平定他的神思。
他便坐在舱外,在船尾抚琴。
琴音起,落无尘仿佛受到引导般追寻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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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兴宇那边。
王壑看着疯狂爆发的工人,想起七年前青华府那场灾民暴动,此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引发暴动的原因,不止克扣数月工银这一条,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乃日积月累攒下的矛盾。
比如那个打伤潘织造外甥的汉子。他的媳妇精于女红,刺绣和纺织技艺皆十分出色,因毁坏珍贵绣品,被逼卖身到兴宇,日夜劳累,眼、身都遭受极大摧残,熬干了一身肉,最后撒手人寰。汉子早忍无可忍,要跟人拼命,被同事拦住,劝慰下来,忍到今日才爆发。
如他一般的工人多的是。
不同的遭遇,相同的结局。
方逸生看着这情形,止不住身子发颤,从心底里感到恐惧:这件事也许会像火药的引线一样,引发一场惊天爆炸,轻则伤及国本,重则炸毁大靖!
靖康八年正月,大靖西北十几万纺织工人暴乱,紧跟着是江南蚕桑重地,朝廷为此推出了梁心铭主持编纂的劳动法保护工人利益,并以雷霆手段整顿纺织行业。
当时,靖康帝派出一批春闱大比的新进士,去西北和江南观政。这些人初入官场,尚未学会媚上欺下,一个个锋芒毕露,治理得大江南北政通人和。
时隔二十年,劳动法还在,梁心铭还在,当年观政的进士们也都健在,为何纺织行业如此黑暗?
是了,有一个人不在了——
这便是靖康帝!
是他成就了梁心铭!
是他推行的劳动法!
方逸生和王壑沉重对视——不管这场暴乱背后是不是李菡瑶在推动,她这一手有用吗?
应该是无用的。
潘织造顶多挨皇帝申斥,端看他喝命官差对工人残酷镇压,便可看出来他有恃无恐。
然而,当王壑看见工人从绣坊中搜抢出来的大量珍贵绣品,其中一件翟衣,十二行、十二对翟纹,领、袖口为云龙纹镶边,不由目光凝滞——这是大靖礼制规定的皇后袆衣!只是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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