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完了东西,正好时间是五点多,俩人在楼里找了家淮扬菜的馆子,点了几个菜,也不喝酒,聊着天吃饭。
姑娘今天显得特别开心,脸上一直都笑着。
彼此也没说过什么你爱我我爱你你爱不爱我我永远爱你如果有一天我变老了不漂亮了你还爱不爱我之类的话,但就是开心。
今天是彭向明第一次陪她逛街,第一次送她东西,第一次不在学校后街而是跑到一个偏正式的馆子请她吃饭。
而且是单请她自己吃饭!
当然,也是她第一次送东西给彭向明——关键是这次送出去了。
好多第一次。
这饭馆盛米饭的碗特别小,彭向明几乎是几口就扒完了一碗米饭,又添了一碗饭,柳米却只是每个菜都夹了几筷子,米饭住了,把柳米也拽回来,指了指店里一件衣服。
“那个,试试?”
柳米顺着他的手指找了几眼,才看到了塑料模特身上那件造型偏复古的裙子。暖黄色的裙子,上面点缀着一些繁复的淡色花纹,收腰,领口极大,最关键的是,那裙子的裙摆被撑起来,看上去像是演出服在当代的审美观点来看,并不算太好看。
然而事实上,两个人也都知道,他们俩都并不喜欢这个。
那个爱看这身裙子的人,也只是喜欢它勾勒出来的那一份只有两个人才懂得的情调而已。
柳米歪着脑袋,咬着嘴唇儿看着他,眉眼带笑。
彭向明也笑。
片刻后,他凑过去,小声说:“要不,咱别看电影了?”
柳米又吃吃地笑。
这个时候,终于有店员注意到了这对年轻的男女,快步迎出店面来,但柳米却忽然反手一把抓住彭向明的手,歪着脑袋,横他一眼,说:“走!回家!”
回家就回家!
电影也不看了,俩人拉着手进了电梯,又拉着手出了电梯,上了车柳米就开始轰油门,大排量发动机被她踩油门踩得轰轰响,然而偏偏正赶上晚高峰,车子再牛逼,动力再大,愣是走不动。
彭向明看她这架势,反倒一个劲儿的劝她开慢点。
距离并不算远的一段路,居然愣是开了一个多小时,等车子回到柳米的家所在的地下车库的时候,都已经快八点了。
然而,激情的火焰并没有因为漫长的等待而熄灭,反而越发烈焰汹汹。
一对年轻的男女,进了门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柳米勉强伸手打开了灯,彭向明带上了房门,两人就已经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
这是一条阳光灿烂的大街。
路上行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你觉得自己是他们之中的一员,行走在他们中间。
你很快乐。
然而忽然的某一刻,你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你忽然注意到,自己好像没有身体,只是想一个幽灵一样,漂浮在他们中间。
当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天忽然就暗了下来。
有大团大团纯粹的黑色,迅速而又坚决地袭来。
你看到远处的楼房、街道、车辆、行人,陆续被这纯粹的黑色席卷、包围、淹没,速度极快,几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你发现自己已经处在一个纯粹黑暗的环境里——没有哪怕一丝的光。
你无比的恐惧,想要大声呼喊,但你发现,你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想跑,但你的周围,无论哪个方向,都是全然的黑暗,彻底的黑暗,你甚至无法确定这里还有没有方向。
你没有手,没有脚,没有嘴巴,没有鼻子,没有耳朵。
所以你不能动,不能跑,不能喊,不能呼吸,无法听到任何声响。
你只剩下一个恐惧到极点的灵魂。
飘荡在这个黑暗的、安静的世界里。
像一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头颅!
有那么一刻,你回想起刚才那头顶上灿烂的阳光,与身边那熙攘的街道,想起路边的小姑娘纯真的笑靥,想起一个小伙子奔跑时滴落的汗水,想起一个姑娘雪白的大腿,和丰盈的胸脯。
那都是生命的味道。
而你没有。
你痛苦,你悲愤,你想嘶吼,你想捶打。
你想……活着。
想要那旺盛的生命,想要那迷人的青春。
你是真的想活着。
而你早已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你残存的灵魂,或将湮灭在这里,或将长存在这里。
而你,只想活着。
吃肉,喝酒,在烈日下奔跑,在暴雨中挥舞着手臂,发出惊人的怒吼。
把每一个你喜欢的女人推倒在床上。
或沙发上。
然而,你真的已经死了。
你能有的,只有眼前这片无声的黑暗。
…………
“向明,向明……你醒醒,你怎么了?”
彭向明忽然醒过来。
大口喘息。
柳米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被子已经滑落到腰际,正赤着身子趴过来,捧着彭向明的脸,满眼焦急的神色。
头顶的灯光雪白刺目。
彭向明大口地喘息片刻,眯起眼睛。
这时他才惊觉,自己已经是一身大汗。
“做噩梦了吗?没事吧?”柳米仍在关切地看着他。
又喘息片刻,彭向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此时他又发现,自己的四肢都已有些僵麻,他轻微地活动两下,“我没事!啊……做了个噩梦!”他说。
甚至稳定下来之后,他还冲身前的姑娘露出了一个笑脸。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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