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沉默片刻,才低声说道:“容表姐,父皇对我这么好,我心中十分欢喜。可有时,我又有些惶恐。”
“眼下看来鲜花着锦,风光之极。可这一切,都是来自父皇。如果有朝一日,父皇对我不满,心生厌弃。我就会像大皇兄二皇兄一样,被责罚被冷落,惶惶不安地祈求父皇的眷顾怜惜。”
“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满心不是滋味。”
程锦容静静地凝视着六皇子。
目光温柔如水,满是怜惜。
这种被人全心关怀和疼爱的感觉,令六皇子心生暖意,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地说出了口:“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别人一定会觉得我很矫情虚伪。可我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我喜欢父皇对我的好,我是父皇的儿子,儿子希冀得到父亲的喜爱,没什么可耻的。”
“可父皇是天子,他的偏爱,在所有人眼中代表着圣眷,意味着储位的动摇……其实,我没那么想做储君。”
“可是,现在我已走上了这条路,再也退不得了。”
到底还是个半大少年,要担负起宣和帝的浓厚圣眷和众人瞩目期待或怨憎算计,对他来说,这份压力沉沉如山,压在他的略显单薄的肩膀上。
程锦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六皇子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是偶然。
她在暗中不动声色地谋算推动,利用自己对裴皇后和六皇子的影响力,一步一步推着六皇子向前。贺祈会站到六皇子的阵营,也有一半是因为她的缘故……
六皇子什么都不知道。
在他眼里,她是疼爱他的容表姐。
对着这双满是信任的眼眸,程锦容忽然生出愧然和自责,一时情难自禁,脱口而出道:“殿下,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也盼着你做储君。你会不会对我心生失望?”
六皇子的反应出人意料,轻笑了起来:“这怎么会。我能这么快博得父皇欢心,你不知暗中出了多少力。便是贺校尉,也是因为你,对我格外亲近。”
“你一心为我筹谋考虑,我心中欢喜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对你失望。”
六皇子的眼睛生得极好,清澈如水。这双眼睛,此时清晰地倒映着她不为人知的晦暗。
程锦容心中涌起强烈的酸涩,眼眶微微湿润:“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为你暗中筹谋打算,也是有私心的。”
我希望你不再年少夭折。
我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
我希望你能做储君,保护好我们的亲娘。
我希望你日后登基为帝,做一个宽厚仁和的天子,令天下百姓休养生息,令大楚国泰民安。
……
六皇子凝望着眼眶微红的程锦容,轻声道:“人谁无私心。容表姐,我知道,你一直藏着一个极大的秘密。就因这个秘密,你才会进宫,才会有今时今日。”
程锦容心跳漏了一拍,面上不敢流露出半分异样,就这么和六皇子对视。
“我还年少,力量薄弱,还帮不了你什么。”六皇子声音压得在一起,说不定也相配得很……诶哟!”
额头上被用力敲了一记。
六皇子龇牙咧嘴,用手按着额头:“怎么舍得这么用力敲我的头!你还是不是最疼我的容表姐了!”
此时的六皇子,倒是有了这个年纪的少年郎特有的顽皮淘气。
程锦容笑着瞪了他一眼:“再敢胡说八道,我再敲你一记重的你信不信?”
六皇子委委屈屈地住了嘴,心里却甜丝丝美滋滋。
只有真正亲近的人,才会这样毫无顾忌地对他。比起几位皇兄假惺惺的关切,他更喜欢容表姐的亲昵举动。
程锦容不用多想,也猜得出六皇子心里在乐什么,抿唇一笑,正要说话,门忽地被用力敲响。
程锦容眉头微皱:“是谁?”
这里是她在保和殿的住处。平日除了传信的内侍宫女之外,几乎无人踏足。
现在正是傍晚,杜提点在御前当值。若没有什么急事,没有人敢来惊扰她。
“阿容,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进程锦容耳中。
程锦容皱起的眉头迅疾抚平,唇角扬起。
六皇子却有些心虚。刚开过这样的玩笑,怎么贺校尉就来了。总不会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吧!
六皇子心里嘀咕着,主动去开门:“贺校尉,你怎么来了?”
贺祈见六皇子在此,倒是没怎么惊讶,也没露出什么不该有的醋意来,冲六皇子点头示意。然后沉声对程锦容说道:“阿容,祖母令人送急信来宫中。二嫂提前发动,怕是要难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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