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葬骨垂下眸子,抿了抿嘴唇,雨水砸湿唇瓣,竟是比泪水还要咸涩几分,白发在身后流淌开来,落在水面上却是不下沉的,只见一片白色覆盖了海面,颇有些死气沉沉的感觉,遥遥望去,白色之中掺杂缕缕血色,不知情还以为到了幽冥界看到了曼珠沙华绽放的样子,迟来一步的薛兰焰被这一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曾有幸见过花开盛景,世间最像便是如此了。
“小师弟,这一次我有帮上忙吧。”
身后传来呼唤,花葬骨转过身子,小小的孩子仍是他记忆中,月朗儿时的样子,花葬骨点头不语,那孩子后退一步,似是长大了些,他又说。
“其实,我一直都记得,那一夜的我被你断了四肢,做成人彘,你却迟迟没有要我的命,让我有机会被师尊救回来。”
花葬骨垂下眼,似是不敢再看,方才的滂沱大雨突然就成了落雪,落在长长的睫毛上,添上一抹霜寒味道,花葬骨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扑闪着,仍是不发一语,缓慢且沉重地点头。
“那年,是你将成了疯子的我带回了极天关,衣不解带的悉心照顾,才让我恢复如初,我知你不愿让我记起,所以,我便一直都忘记着。”
雪越下越大,也越来越冷,花葬骨的眼角有破碎的星辰,不等他眨眼已经被冻结成冰,花葬骨缓缓地抬手,掌心朝上,轻轻地招了招,已经是青年模样的月朗却越走越远,他的声音被风吹散,有些听不真切,花葬骨垂着眸子仔细的听。
“对不起,你的生辰礼物我始终无法替你亲手戴上了……”
花葬骨闭上眼,眼角湿热,一滴泪滑落下来,砸在掌心的戒指上,花葬骨弯了唇角,勾了勾食指,像是有无形的手把戒指带到他的手指上,大小刚刚合适,薛槐和明臣从无界之界出来就看到这一幕,薛兰焰心头一凉,未及反应,就看到薛槐朝他扑过来,可是怎么来得及呢?
心脏被戳了个洞,他不会死,只是会沉睡很长的时间,让心脏重新生长,这是妄尘给他的礼物,可这个秘密他还没来得及和薛槐分享,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说出来了。
“哥!”
薛槐接住薛兰焰倒下的身体,唤了一声,薛兰焰眨了眨眼,张嘴想说什么,可是喉咙被一刀切开,神力随着生命一起流逝,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越过薛槐的肩膀,他看到花葬骨也在望着他,黑沉的眼眸里闪过一抹歉意,转瞬即逝,电光火石之间,薛兰焰什么都明白了,他用力的抓住薛槐的胳膊,拼命的摇头,他想和薛槐说不要做傻事,他想告诉薛槐这不是花葬骨的错,可是黑沉沉的天已经压了下来,最后一眼,薛槐低下头亲吻他的额头,身体再沉进水底之前,他听到薛槐说。
“他不该如此逼吾的……”
那是一声叹,薛兰焰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这是罪,亦是孽,天道终究敌不过大道,只是可怜了他的弟弟,有朝一日摆脱了天道的操控,回忆起这一切,又该是如何的一番挣扎。
海市蜃楼里,疏星抱着哭闹不休的顾离,看着蓝色的火焰掺在落雪中逐渐湮灭,长叹一声,却是什么也没说,他们的计划全乱了,现在只希望明臣能保住那一线生机!
花葬骨自始至终没有抬眼去看薛槐,正如他不愿见月朗的离去一般,他更不愿见这一世初与他温暖的薛槐,用天道无情的眼看他,那是最锋利的刀子,割在身上,钝痛不已。
“如何了?”
花葬骨的身子晃了晃,明臣落到他身边伸手欲扶,被花葬骨拒绝了,他知道这些人为了谋他的一线生机费了多少心思,也知道除了六帝令再无其他可以保他魂魄不灭的存在了,何必强求呢?
“无妨。”
花葬骨稳住身形,轻轻摇头,掌纹脉络已经消失不见了,完美的如同白玉不见瑕疵,在他愣神的一瞬,薛槐已经站直了身子,天尽头一抹流光飞来,入眼一瞬,再熟悉不过了,那是花葬骨借天地运势铸出不输于盘古巨斧和太子长琴的一柄剑,剑身繁复的花纹更是他亲手描绘,赠与薛槐作为生辰礼物,世事无常,如今这剑抵在自己的咽喉,剑锋冰冷的破开血肉,缓慢地刺进去,花葬骨在明臣出手之前将他推出了无妄海,事到如今,没有必要再多了一个无辜的牺牲了。
“你是天道?”
花葬骨问,手抓住剑身,指骨瞬间被粉碎,唇角却微微扬起,花葬骨倏然后退,薛槐欲再刺一剑,只是那剑似是有了灵性,不愿再受控于他,薛槐轻笑出声,踏前一步,人已经站在花葬骨面前,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
“既是天道,吾便无需留情了。”
花葬骨没有去看薛槐的动作,宽大的袍袖被风灌满,双手贴合,瞬息间,已结印术数千,无声唇语,吟唱九州吟咒,他比天道更早的降生在天地间,若真的打起来,谁说谁赢还真说不好,可他现在不想打,大道与天道无论胜负,都是给了那些心怀叵测诸神可乘之机,他才不做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呢!
雪后初晴,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的时候,花葬骨把魂骨从身体里取了出来,连同镰刀斩空一齐丢尽了赤紫色的火焰里,薛槐体内残留的天道虽然被他驱逐干净,还需要时间清醒,而薛槐的剑,名无愧,那可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神器,要想与之抗衡,他也需要趁手的神器,他们之间总是要有一个先倒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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