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的当天晚上,沈复璁就找到王渊:“席按台想收你做学生。”
席按台,就是席书。
一般而言,教育事务由一位按察副使专管,即正经的提学官。但贵州这地方有点扯,在席书赴任之前,名义上由云南提学道专管,实际上由贵州按察使代理。
朝廷为了方便席书的工作,以其贵州提学副使的身份,另行挂职贵州按察副使,挂职比本职整整高出两级。
沈师爷为表达对席书的尊敬,干脆以按察使来称呼,于是就有了“席按台”。这种称谓明显逾制,只能在亲近之人面前喊出来,拿到外面讲容易被言官弹劾。
“他想收我做学生?”王渊笑道,“他当了主考官,不就是我的老师吗?”
沈复璁摇头道:“不是座师,而是当你的业师!”
王渊有些惊讶:“一省提学副使,好像不能随便私收弟子吧?”
“别处自然不能,”沈师爷用无所谓的语气说,“但此地是贵州,生员需前往云南乡试,本省提学副使不参与监考,自然就没有私收弟子的忌讳。不过嘛,现在没到拜师的时候,因为席按台还要监考一场。必须等你考完道试再说,否则容易授人以柄。”
王渊问道:“他亲口说的?”
沈师爷笑道:“肯定不会说死,但有那层意思。”
席书想要积累政绩升迁,就必须把贵州教育搞起来。为朝廷铺开童子试制度,且在贵州大办社学,这些都属于政绩。但此等政绩,到了朝堂不太明显,还不如培养出一个进士管用。
这刚好跟江南相反,江南的进士忒多,不需要提学官培养,反而是认真办学已经被野草淹没,藤蔓四处攀爬破坏屋房,根本就没法住人!
王阳明用木仗拨开荆棘草丛,艰难通过驿站院坝,伸手在门上猛然一推。
反复几次,都推不开。
“哐!”
王阳明一脚踹过去,果然把门给踹开,可惜用力过猛,竟把腐朽的门轴当场踹断。
大门倒下,被屋内的野草兜住,一群蝙蝠受惊飞出。
两个仆从站在院子里,把挑来的木箱放下,脸上满是倦容和愁苦之色。一个叫王长喜,一个叫王长乐,都是王家的家生子,从余姚一路追随王阳明至此。
王长喜挠头道:“大爷,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没错。”王阳明指着草中木牌,隐约可见“龙场马驿”字样。
“蛇!”
王长乐突然大惊失色,抄起扁担使劲抽打草丛。
一条灰麻纹质的大蛇,正在草间吐着信子。所谓打草惊蛇,它也被人类吓了一跳,迅速朝反方向逃窜而去。
王阳明仔细观察一番,对两个仆从说:“这地方肯定不能住,先在官道上凑合一宿。待明日再去寻访附近百姓,借来镰刀、锄头清理荆棘,修缮房顶之后就能搬进来。”
“轰隆隆!”
一阵雷鸣,乌云翻滚,贵州的雨季来临了。
主仆三人见势不妙,立即离开驿站,想在附近找个民居借宿。
可四周全是山岭,根本看不到人烟。他们只能漫无目的随缘瞎找,中途又遇到两条毒蛇,幸好毒蛇也忙着避雨,暂时没空理会他们三个。
忽地狂风大作,王阳明的帽子都被吹走。
兜兜转转半个时辰,终于下起雨来,把他们全部淋成落汤鸡。
冒雨苦行良久,王长乐突然欣喜喊道:“大爷,这里有个山洞,可以进去避雨。”
王大爷连忙带着仆从,冲进山洞里躲避。
洞中光线昏暗,又无干柴生火。他们只能把湿透的衣服脱下,又从木箱里拿出衣服换上,将湿衣拧干水份放置岩石阴晒。
天色渐黑,主仆三人拿出干粮,接来雨水囫囵吞咽。
夜间气温更低。
他们的棉被没有放进木箱,早已被雨淋湿。此刻只能把衣服全找出来,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是冷得直打哆嗦,最后紧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翌日清晨。
王阳明走到洞外,迎着朝阳练习引导之术,收功之后说:“长喜,日头高升,该醒来做早膳了。”
无人回应。
王阳明又唤了几声,终于感觉不对劲,连忙回洞查看情况。
两位家仆脸色胀红,额头滚烫如炭,嘴唇干燥发裂,显然已经病得不轻。
“大爷,我头好痛。”王长喜呻吟道。
王长乐挣扎着想爬起来,浑身一软复又倒下,抱着衣服直打摆子。
“你们稍等片刻,我去找干柴生火!”
王阳明安抚两句,便提着罐子外出寻找水源,又沿路捡来一些相对干燥的枯枝。很快返回洞中生火取暖,结果枯枝淋雨带着水份,把整个溶洞搞得烟雾弥漫。
“咳咳咳咳!”
两个仆从咳嗽不止,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王阳明连忙把柴禾抱到洞外,烤干之后再抱回来。又从箱中舀出粟米,淘洗加水烹煮,直至熬成糜糊状,才扶起二人给他们喂食。
两日过去,仆从的病情有所好转,但依旧浑身酸软无力。
更要命的是,他们开始抱怨了,整天长吁短叹,说什么要死在贵州,这辈子都不能再回余姚,最后干脆躺在那里嚎啕大哭。
王阳明拿起木仗,敲打岩壁伴奏,扯开嗓子唱曲:“莺花伴侣,效卓氏弹琴,司马题桥。情深意远,争奈分浅缘薄。香笺寄恨红锦囊,声断传情碧玉箫。都为可憎他,梦断魂劳……”
仆从不哭了,但更觉心烦。
王长喜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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