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渊的离京计划再度推迟,因为皇帝要过生日了,万寿节属于古代中国非常重要的节日。
这天,朱厚照先去奉先殿拜见太皇太后,再去奉慈殿拜见张太后。感谢她们的养育之恩,毕竟没有两位太后,就没有朱厚照和他爹弘治皇帝。
接着再驾临奉天殿,群臣山呼万岁,庆贺皇帝生辰。
按照礼制,皇帝应该赐宴群臣。但今年各地大灾,粮食减产严重,遂免去赐宴节省开支。
随后,各番邦使节依次入朝,恭贺大明皇帝生日,皇帝赐宴、赐金织衣、赐大明宝钞以示恩遇。
宣布赏赐完毕,藩国使节本该退下,朝鲜使节柳湄突然大喊:“圣皇帝陛下,臣请求留在大明,谨以十年之功精研理学!”
群臣愕然,随即狂喜,就连朱厚照都特别高兴。
什么资历尚浅,放在柳湄身上纯属扯淡。这家伙的朝鲜官职为户曹参判,类比大明官职就是户部侍郎,妥妥的两班重臣!
而且其所在家族,全称是“文化柳氏”,听这名字就属于儒家正统。
一个儒学正统出身的藩国侍郎,居然放弃高官厚禄,主动留在大明钻研学问。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泱泱中华的教化之功啊。
“准了!”朱厚照心情愉悦道。
文武百官齐声大呼:“陛下圣明!”
柳湄同样非常高兴,他留在大明进修,凭借其家族背景,不但不会耽误前程,反而等于积累资历和名望。而且北京的日子多快活啊,娱乐项目比汉城齐全得多,汉城那边就一帮土包子。
更关键的是,朝鲜那边正在玩党争!
一方是勋旧派,相当于贵族大地主联盟,他们想法设法维护既得利益。
一方是士林派,都是通过科举上位的新兴小地主,希望推行改革建设国家。
上百年来,许多士林派渐渐混成勋旧派,变成自己当初最讨厌的样子。但随着科举兴盛,士林派的势力愈发壮大,甚至一度盖过了皇权。
于是,上上个国王,疯狂打击士林派。上个国王先扶持士林派,接着又扶持勋旧派,目的无非是维持朝堂平衡(玩崩了,被政变废掉)。
如今这个国王,正在重用士林派,全力打击勋旧派。
士林派此时如日中天,勋旧派的日子很不好过,而柳湄恰恰出身于勋旧派。
按照朝鲜官场的斗争规律,国王很快就要跟士林派翻脸了,因为这帮泥腿子得势之后太过嚣张。他们奉行“至治”理念,国王翻修厕所都要拿出来“公论”,而弘文馆(类似翰林院)和两府(类似六科与都察院)又一大堆士林派,论来论去都是士林派说了算。
但是,士林派一旦失势,勋旧派必然张牙舞爪。再过一阵子,国王就又该启用士林派,转而打击勋旧派了。
一起一落,循环往复,谁也打不死谁。
国王若是打压某一派太狠,肯定有人狗急跳墙,上一个被废掉的朝鲜王便属前车之鉴。
另外,政治斗争还掺杂着学术斗争,朝鲜儒学有着理学派和气学派之争。
理学派推崇程朱理学那一套,强调个人体验和道德修养。气学派同样尊崇朱熹,却认为“气”才是世界本体,主张积累外在的学识和经验。
柳湄为啥对物理学派感兴趣?
因为物理学派可以理解为“理气互发”,但实际操作更加偏向于“气”,而且还提出了做实验这种“方fǎ_lùn”,当然值得拿回朝鲜大力推广。
柳湄打算不理朝鲜党争,留在北京学习十年,把物理学研究透了再回去。届时,可以改“物理学”为“气理学”,统一朝鲜的理学派和气学派,那样柳湄就可以成为儒学宗师!
物理学派在朝鲜不难推广,由于社会矛盾日渐激烈,徐敬德的主观唯物主义大行其道(气学派),柳湄完全可以在此基础上再添一把火。
甚至,柳湄感觉自己可以统一勋旧派和士林派。勋旧派以理学为主,士林派以气学为主,他以勋旧派的身份,提出偏气学派的主张,很可能得到两派的共同支持——嗯,也有可能是共同反对。
散朝之后,还没来得及出皇城,柳湄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王渊执弟子礼:“王学士,吾欲学习物理,还请不吝赐教!”
群臣皆惊,大部分冷笑鄙视,心想:果然是番邦之臣,不识儒学真义,放着满朝大儒不请教,居然拜一个后进末学为师。
王渊也是惊讶,回礼说:“不敢当,互相切磋而已。”
翌日,王渊出京前往山东,实地考察黄河治理问题。
跟随王渊一起出京的,有从户部借来的王文素,这位人形计算器用起来特别方便。还有宝朝珍、宝朝相和钟安三位弟子,以及四个乡试落榜的府学生员,他们都要执行辅助测量工作。
弟子杜瑾则留在京城,负责其他学生的教学工作,包括教授朝鲜学生柳湄的数学。
老师一走,学生就发疯了!
王晹这个家伙,不好好准备明年的会试,居然悄悄搞起了串联。他通过师弟黄煦,联系到徽商黄崇德,在宣武门外开办书院,名曰“物理学院”。共有讲堂三间、后堂三间,加上其他房舍,足足十多间屋子。
因为有金主资助,书院免收学费,寄宿学生只收食宿费。
这些物理激进派们,用蜡印机印刷传单上千份,在宣武门外见人就发。大部分出城看球赛的官民,都需要从宣武门经过,分分钟就能把传单发完。
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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