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秀芝在一旁抽抽搭搭抹泪,陈泽林站了一会儿,在苏婉儿又叫了一声“爸”之后,他才又重新坐到椅子上。
气氛有些僵硬,苏婉儿就趁机来打圆场,说:“爸妈,我给你们讲一讲我小时候的生活吧。”
她语气里有询问,苗秀芝停止了哭泣,抿唇点头,说:“我总是想问你小时候的。他们只说你住在贫民区,读的是外来人口学校。初三的时候就没有了妈,大哥畏罪潜逃,生活拮据。我总是想一想就觉得难受。”
陈泽林倒是没说话。苏婉儿知道这是一个契机,立刻笑了说:“妈,生活苦乐在与自己的一颗心。我跟你讲讲我小时候吧。”
于是,她从记事开始讲述。讲苏晨和夫妇辛勤劳作,妈妈做的烙饼嚼劲好,香脆,脸色总是和善的笑,为她洗头发,做衣服,编织好看的发辫;爸爸做的茶叶很香,没事的时候就去长安古玩市场淘古玩,尤其是瓷器,带着苏婉儿兄妹,教她们辨别瓷器。下午回来路过古城墙必定会在茶馆外站一站,里面会有人唱戏,有时候是三国故事,有时候是水浒。
“父亲的烧瓷手艺也很不错。那些黏土经过他的手,便似乎有了生命,细腻的纹路像是从心上走过。尤其是青瓷,让人真正平静,若是爸妈有空,倒是可以跟我再去清风镇,我带你们去看我家的瓷窑。”苏婉儿叙述。
苗秀芝尴尬不语,陈泽林眉头略皱,张了张嘴没有说话。苏婉儿知道陈泽林是想提醒她的身份是陈敏华,不再是苏婉儿,与过去不应该有牵绊。
而她偏偏就是要说。说苏晨和夫妇如何抚养自己,把自己教育成一个善良、勇敢的女子。而这个女子现在活着,被他们从丧失妻子的苏晨和身边带着,留苏晨和一个人孤独地在清风镇,守着祖宅与亡妻的照片日日相对。这是陈泽林与苗秀芝欠苏晨和的,她要明明确确地让他们知道。因为即便他们把陈锦华培养得如何优秀,那人却已经去了。
她像是看不到他们的不悦与尴尬,继续说苏晨和这几年抚养自己的不易,说他为供自己上大学,做青瓷赝品的事。也说他对妻子如何一往情深,对子女如何爱护。
说完苏晨和,苏婉儿换了飞扬的神色,说:“其实,小时候,还有很多趣事呢。”
“哦?有哪些趣事?”苗秀芝问。整个人轻松不少,仿若刚才她的叙述对于他们就是一种折磨与煎熬。苏婉儿瞄了一眼陈泽林,也似乎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苏婉儿故作思索回想一阵,便说:“我记事开始,父母就一直很忙。所以就让哥哥照顾我。哥哥大我六岁,我记得我还不能走,哥哥就在摇篮前守着我,给我唱歌。我睡觉时,他怕我从床上滚下来,会一直在床前守着。后来,我能走路了,总是想跟哥哥去玩。那些小伙伴嫌他带我麻烦,我哥就说‘不带我妹妹,我绝对不跟你们一起玩’,从那时候开始,哥哥就只跟我一起玩。偷偷带我去城外的河里挖螃蟹,用荷叶给我做帽子,让在岸上等他,他挖很多螃蟹,回家烤,少不得挨打,却是一点都不哭。”
是的,苏婉儿这一次讲的是苏大伟。她将自己与苏大伟的时光一同梳理,一点一滴地说出来。她讲苏大伟带她去钓鱼,她丢了鞋子,苏大伟背着她哄她。月光幽凉了整个长安,她在苏大伟的背上,看到小巷子里洒落的月光,觉得很舒服,然后睡着了;她还讲述了上幼儿园开始,就没有人敢欺负她,因为有大哥在。妈妈生病后,基本上都是苏大伟在做饭,从来不让妹妹累着。
“到后来,家里拮据,大哥的成绩就每况愈下,到初三,他只读了一个月,就说没前途了,于是出去做工。以前不懂,成绩一向很好的他,怎么可能一瞬间成绩就不好,变坏了。现在是懂了,家里他能上学,我就不能。”苏婉儿说到这些,鼻子酸酸的,她有好多年没见到苏大伟了。连一点的消息都没有。
“敏华,不说那些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苗秀芝立刻安慰,将苏婉儿拥在怀里。苏婉儿却摇摇头,正襟危坐,然后看着陈泽林,声音不似先前叙述时的柔和,而是铿锵有力,一字一顿地问:“爸,你想不想知道,我大哥是为何而出逃的。”
她眼神凌厉,陈泽林不觉一怔,问:“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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