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博士沏好一壶雨前龙井,便关上门退下。明远先给我倒满,顷刻间满室清香袅袅。
「信不信,马上就会有人向陛下偷偷告状,说你不满陛下封赏,心怀怨怼?」
我无所谓地道:「光风霁月,何必畏惧人言?」
他将茶杯靠近鼻间,边转动边轻嗅,一副风雅的样子,口中却说著截然不同的话:「你以为推了邀宴,就可以撇清交通内官之嫌,那些巴结不成的反而因此忌恨於你。再加上你每天都去澶河大营厮混,扣个煽动军心的帽子绰绰有馀。」
我叹口气。「所以我连能稍微放松的地方都不许去了?」
「你这一放松别人可要紧张了。别的什麽都好说,兵权陛下是非要牢牢抓在手里不可,我看你若是要这颗项上人头,最好乖乖待在家里,想玩耍,就学别人去胡乱花天酒地好了。」
「於是从此消磨著沈腰潘鬓,直到终老?」
明远挑眉。「难道你不甘心?」
「你不必表现得如此开心。」他和徐博之流,这些年明里暗里劝说我「干大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狡诈一笑,眼角挑得高高的。「前年我们打东北的时候,陀思河沿岸那片山林,左右不过八十里,地形不熟再加天候严寒,将士们根本受不了。你不顾大家的反对,执意亲自领兵出击,仗是打赢了,自己也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谁能相信战场上不顾x_i,ng命也要寸土必争的人,一回到朝堂,就忽然变成病猫?」
「那是为国开疆,怎可同日而语?好不容易天下安定,父皇与兄长正要大展身手经营庶政,我一介武夫,凑什麽热闹。」
他双目圆瞪,一口茶水喷出来,我连忙侧身,险些被他ji-an得头脸都是。
「你干什麽?」我皱眉。这个人是军中公认风范超群的儒将翟明远吗?
他一点都不觉愧疚,用手帕拭了拭嘴唇,道:「我只是觉得『一介武夫』这四个字,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文才武功,你哪一点比不过那位殿下?」
他之於我,要只是这麽简单的高下互见就好了。
他见我默然不语,只得另起话头:「今日遇见徐博,他在兵部听人说,昨天散朝之後,陛下与重臣们商议修律。」
「那很好啊。」我应和得漫不经心。
明远伸出手指戳了戳我的额头。「喂,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陛下修律,为的还不是兵权?」
「我明不明白重要吗?」我用手托著下巴,将茶具举到眼前观察。
就是他不说,这其中关节,我岂有不知?我带兵打仗,所用士卒,除了各地徵调的府兵以外,还有卫王府所属的府军。
随著不断征战,我的亲军人数也膨胀到足以威胁京师的地步,本朝的律法一旦修订完成,没理由不拿我开刀。别的几个兄弟没有上过战场不提,若要论起来,兄长和兆隆手下的兵马虽不会超过我,定然也是越制的。
历朝历代,只要皇帝不是特别昏庸颟顸,必定不会留一丝一毫拥兵自重的空子给臣下。尽管我们都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太子更将继承大统,但只要在宝座上的还是父亲,就无法笃定变数不会发生。
明远皱眉。「你到底怎麽回事?这样无j-i,ng打采的。」
我索x_i,ng放下茶碗,趴在桌上,有气没力地说:「我若是每天j-i,ng神奕奕,四处交游权贵,岂不找死。」
他揪著发辫硬将我的头抓起来,恨恨地道:「你什麽事都不做,还是等死!难道想学今上年近半百才去做大事吗?你和他的处境又不一样,如今天下初定,你声望正隆,人心所向,手中又有兵马,不趁现在发动,以後再不会有如此天赐良机了!」
说来说去都是这些!我挥开他的手,不耐烦地道:「皇帝与太子是我的骨r_ou_至亲,他们有什麽过错,逼得我非要兴兵作乱就为了取而代之?你我现在确实是众人眼中的大英雄,可只要多走一步,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大帽子立即扣下来,战事一起,最苦的是黎民百姓,失道寡助,你以为能那样子能风光多久?」
他呆呆瞧著我,半晌才道:「逆取正守,也就是了。」
「好了,这些话你再别说,我不会去做的。」
我站起来按住他的肩膀,「兄长虽非才华过人,但只要认真去做,守成料来并非难事,被架空也罢受猜忌也罢,咱们就试试看,安享个几年太平吧。」
「什麽口气?你以为你是老头子吗?」
他见我铁了心,态度也转变得极快,笑骂道,「没见过你这麽恭敬孝悌的,这辈子就从没说过兄长半句坏话。」
我乾笑,有些心虚地将眼光看向别处。
「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他嘀咕,随後猛烈咳嗽起来。他自小体弱,这些年随我东征西讨,身子骨强壮不少,却在半年多前的琼布关一役中,右胸中箭伤了肺腑,从此落下病根。
亲王与武散头衔都无规定政务需要处理,按律只要初一十五面圣。
与明远喝茶的隔日,我特地请求朝觐,向父皇提出要将越制的那部分兵权交还朝廷,顺便把之前在澶河的逗留,解释成与旧部下们计较此事。
我要交还的这部分兵力数量在五万上下,且都是j-i,ng锐,一时间百官震动,父皇则龙心大悦,连连赞我公忠体国。
既然损失最大的我都主动开了口,兄长与兆隆没几日也各自上表朝廷,交出越制兵力。
我没有异心,但为了求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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