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返回宁远,忽忽便过了数月,此时已经是阳春三月。
北地气候仍是寒冷,地面上还看不见青草的萌芽,风向已经转了,隐隐已有早春之意。
江桢依旧是在沙后所。年前洛宁县主朱琦琛曾经提及的长白山之行,竟是再也没有提起。江桢不免疑心,这也许是一个不祥的信号?
唐家也不曾再拿宝芝婚事一事来说,听闻唐大人甚是恼怒。朱琦琛那日问他是否真是南京家中有未婚妻,江桢也不知怎的,竟然糊里糊涂应道“是”。琦琛当时脸色便是一沉,冷笑数声,拂袖而去。
待琦琛走了,安平方跺脚道:“糟了!怎么便就应承了?”
江桢苦笑道:“说了就说了,还能怎么样?”琦琛固然对他印象大减,可能够避免直接面对唐家,似乎也并不算甚么坏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临别前,他遣人送了信给宝芝,信不长,中心思想就是一点:爷不能娶你当老婆。自然,说的很是晦涩,写完之后自己也很是得意,毕竟当年四岁开蒙,念了几年书不是白辛苦的。
又去同乡家里,托他捎了家书回南京。又取了五百两银子,教江风一并送去唐家。
这才放松心情,启程离京。
回了宁远,又是一阵忙碌。建奴正月便由阿敏领军,并济尔哈朗、阿济格、岳托、硕托等数名旗主、贝勒,数万兵马浩浩荡荡开往朝鲜,一路势如破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兵临朝鲜王都汉阳城下。又趁势在铁山与毛文龙部接战,毛文龙不敌,退往皮岛。
沈阳与皮岛毛文龙处皆有谍报送至宁远。云:“奴军十三日过鸭绿江,分兵双进:阿敏部十四日破义州,济尔哈朗部十五日攻铁山……阿敏与济尔哈朗合兵后,又连克定州、汉山等地。我东江镇屯田军丁近万,死伤无数,余者尽数被掳;都司王三桂阵亡;旋而过青泉江,二十一日陷安州,平安道兵马水军节度使南以兴自焚死。朝鲜军队战力薄弱,奴军长驱直入,竟无力抵挡一二,郭山、淩汉、山城等地相继失守;二十六日,平壤守军不战而溃;奴军遂渡大同江,直抵中和;二月初五,黄州守军弃城……不日竟至王都汉阳城下……朝鲜国主惊恐,避之江华岛,遣王子原昌君李觉与济尔哈朗等议和……”
又报:“阿敏率部移至平山,遣副将刘兴祚等往江华岛劝降朝鲜国主,断绝与我朝往来,岁岁来朝,并以王子为质。国主遣族弟原昌君李觉以马百匹、虎豹皮百张、绵绸苎布四百疋、布万五等,至奴军中求和。三月庚午,奴军与朝鲜在江华岛立约……余者详情待探再报。”
沈阳细作回报:“奴酋初发兵朝鲜,势如破竹,皆未及所料也;月余便至汉阳城下,逼迫朝鲜国主签订城下之盟,索要子女布帛及岁贡,盖添补去年宁远之役损失及阵亡者抚恤等。闻阿敏纵容部属大肆劫掠,奴酋不过笑云‘吃相难看’而已。先,朝鲜王子李觉已与济尔哈朗等签订盟约,阿敏以‘我未在’为由,仍旧放纵部属,平壤一带皆成焦土。李觉又至平壤与阿敏和议,奴酋又与阿敏书曰‘可以了,不要太过’,阿敏方约束部下。”
又报:“毛部在铁山与奴军遭遇,毛帅事先未得到谍报,措手不及,不敌惨败,屯田军万余皆死伤被掠,毛帅退至皮岛。阿敏以皮岛无船只往来,难助朝鲜,遂不再追击。”
毛文龙则是直接上书朝廷,请求宁远友军增援。袁崇焕则以“闻奴兵十万掠鲜,十万居守,何所见而妄揣夷之虚乎?我纵倾伍捣之,无论悬军不能深入,纵深入奚损于逸待之夷?”之辞,推托再三,决计按兵不动。
早在殷雨庭初到宁远时,便制定下新的谍报汇报标准,不论民生大小事,均需回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江桢比殷雨庭早到宁远数月,其时刚好堪堪训练出一批只能说是能用的哨探,稍作□,便尽数派遣出去,几年下来也算稍有斩获。辽东平民汉人流动甚大,一时算是辽人,一时又成了建奴包衣,一时或去了皮岛,都是有的。江桢的副手便常年在外,以作联络。
皮岛与朝鲜、建奴皆有私下生意往来,又在近海岛上,条件得天独厚,加上毛文龙在辽东诸将中地位超卓,敏感十分,所以江桢近年来着意往皮岛处多多派遣哨探。
殷雨庭道:“真是料不到,黄台吉这边还在与我军议和,那边紧锣密鼓,却是悄悄去打朝鲜了。”
“而且顺带还能压制一下东江……”这一手确实玩的很可以,江桢只觉着,黄台吉心思灵活,手段狠辣,长远来看,绝对是不亚于老奴的劲敌。
“东江镇损失如何?”江桢问道。
“不好说。”殷先生摇摇头,“你也知道,毛总兵向来喜欢虚报数字。屯田军有多少是士兵,多少是平民,还未可知。不过损失确实不小就是了。本来好歹算是在朝鲜境内有可掌控之地,这下子全给丢了……”不是不遗憾的。
江桢心下一动:“黄台吉这次出征,可算是功德圆满了。”
殷先生沉着脸,默默无言。少顷,方道:“此次袁大人死顶着不肯出兵援助东江,怕不是会遭到弹劾了。”
“你想得太多,咱们可不必理会这些。”莫名其妙被人绑定派系,可也是很让人烦恼的事情。江桢一直很是小心,他职位特殊,跟顶头上司的上司走的近,也不算甚么,可要是板上钉钉划成袁崇焕的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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