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白伸手将雅阁的窗户用横木支着,眼前巨大的平台就映入了眼帘,四位鉴画先生坐在高台之上,平台四周围着一圈一圈的百姓。
寄白神色专注的看着公子入画,他正微侧着身子同身旁的灰袍老人说话,薄唇开阖,神色清温。
绝色之姿。
“姑娘,那高台上的公子就是你的老师是吗?”比试指给她的小僮忍不住问道。
“嗯。”寄白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僮接下来会说什么。
果然,“公子果真是天人之姿,无人能及,那风采简直就是倾倒众生啊,唉,要是我当时也去当公子的学生就好了,姑娘真是幸运。”有些尖刻的。
听着小僮话语里的艳羡和对她的几分不以为然,寄白也只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即使是她,对师父也同样有几分朦胧的尊崇及神圣不可侵犯之感,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不畏生死,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拒绝皇帝的青睐,只愿一袖清风。
不知当初师父在金銮殿上毫不留恋的拒绝高官厚禄时的风姿如何,想来也是艳光四罢。
窗外锣鼓响,寄白抬眼朝那巨大的香看去,已经有小僮上前准备将香点上,太师朗声道,“比试巳时开始,线香两个时辰后将燃烧完毕,届时各人不得继续作画,违者作自行放弃处理。”
四名鉴画先生手中各执一线,随时剪短,刻有比试题目的转盘则会在四线悉数断了后停下,针尖所指即会是本次比试题目。
寄白有些心神不宁,方才碰到墨偃月时他就说了奇怪的话,什么我会让你得愿所偿,他知道自己是要做什么吗,他知道她的心思了?
正在思忖间四位鉴画先生手中的线已经一一离手了,至公子入画的时候线忽然就抽手而去了,仿佛是被谁突然打断了似的,转盘也随之缓缓而停。
公子入画抬首往寄白所在的雅阁浅浅的瞥了一眼过来,寄白只听得到自己血逆流冲上脑际的噼啪声,本无暇去揣测他眼中的深意。旁人没看到不表示她也不知道,公子入画手上的那线分明就是被一道气刃削去的,连转盘都被人强行用内力缓住了,而会这样做的人,她只知道一个。
寄白掠过公子入画往他上方看去,果然,墨偃月单手攀着对面楼的屋臂,双脚紧贴,朝她露出一个胜利似的微笑。
转盘停下,早有百姓念出了声,“六尘不染,万象幻成空。未种菩提树,且画竹玲珑。”画中君子,竹居第一。
听到题目时,寄白再也忍不住了,那一直紧绷的弦啪的断成了三节,看着墨偃月的眼中也渐渐蓄积了风暴。
墨偃月无声道,“好好玩。”随即几个跳跃消失在了远处。
他竟敢给她耍招!寄白左手已紧握成拳,死死的看着墨偃月消失的方向,她会让他后悔今日所为,一定会!
寄白啪的将木横打掉,关上了窗,声道,“你退下,有事我再喊你。”
小僮似乎被她的语气骇住了,忙应了声是,喏喏的退下了。
寄白强忍着怒气,坐在椅子上铺上雪白的宣纸,开始磨墨。墨偃月故意将题目定在“竹画”上,就是要她无法藏拙,因为他知道她在京郊时公子入画要她练手的只有竹,公子入画又是此次比试的鉴画先生,她若笔上功夫比先前差上一点半点也会让公子入画知道。
墨偃月就是要让她在此次夏试中夺冠,进而获封,借以让她声名流出。他知道她是故意让夏试流言四起,让人们都关注她这个书墨斋的神秘女徒,进而达到留名--庸名的目的。所以他来了,来打乱她的计画,选取对她最擅长并最不利的竹画作题目,给她使拌,让她即使有心也无力。
寄白如今只恨当时不该同公子入画合力完成那副《竹枝图》,公子入画自然是知道她的斤两的,那她该怎么办?怎么装?谁来告诉她,她该如何落笔?
寄白手中握着蘸饱了墨汁的细毫迟迟未落笔,手腕微晃。
却也知道这不是办法,寄白一咬牙,闭上眼将笔重重落下。对不住了师父……
公子入画的声音在门外淡淡响起,“她作画时不许有半点噪声,你紧着些。”
小僮声音初时有些高尔后忽然放低,仍听的出语无伦次来,“小的,小的知道了。”那透过门板的尖锐足见他内心的激荡。
虽然不知道公子入画为什么忽然在她门外,但仍成功的让寄白内疚了。寄白在桌前手一顿,心中排山倒海的涌起内疚感来,她烦躁的自暴自弃的伸手将手中略略成形了的画揉成了一团,扔在了一边。
此时寄白是真的无奈了,不是要辜负了师父就是要增加自己曝光的危险,她眼睛瞥向桌子,尔后眼中一亮她倏的伸手将桌上的石兰一把摘下,开始最原始也最笨的方法。
“师父,墨家,师父,墨家,师父,墨家,师父,墨家……”
如同念咒一般,她紧紧的盯着最后那一瓣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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