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图书馆开张不到一个月,登记借书的人数就达到五百多。连乡下私塾里的教书先生都听说,只需要请里正帮忙开一份身份证明,交300文押金,就可以任意借阅3本书,最迟可以一个月后过来还书,若是没看完,还可以续借一个月。
城里书店的生意开始虽受了点影响,但是少了站在店里蹭书看的穷书生,店堂开阔许多,走动的客人也方便,伙计们也省点心思,生意似乎也更好做了些。
又过了几个月,城里渐渐传说着紫薇舍人薛家的小公子如何在书店里遇到贫寒苦读的书生,因此恳求家人开办这间方便读书人的图书馆的故事,说着便都夸奖这薛公子年纪虽小,却是难得的少年早慧,心地善良。自然也有人扯出薛公子曾换了多家学馆,还打破了同窗的头的往事,立刻就有人反驳说薛公子只在城里学馆上过一年学,当时还只有六岁多一点,那么小的孩子就是淘气些罢了。况且当日那家绸缎庄被薛简悄无声息的挤兑的在金陵城里待不得,早已经收拾家当回乡下了,打破头的事也无人可以作证,因此有人说只是小孩儿抓破脸,以讹传讹罢了,薛公子这三年来得薛崇礼这位饱学的祖父教导,眼看着是进益了。
薛家从此慢慢的在士林中被称许有“修齐治平”的家风,从前提起薛家,众人都只道是“世代皇商”,如今却逐渐有人称他家是“儒商”了。
对于薛蟠来说,因为家境豪奢,他从小就听惯了周围人的吹捧赞美。只是图书馆一事虽然最早是宝钗提议,但是从一开始的计划,到之后的实行,,每一步都是他亲自参与完成的。那一个月里,他从来没有这么辛苦过,却也从来没有这么珍惜和自豪过。虽然他并不能完全说清楚自己的感觉,却直觉得因为图书馆而得到的赞扬,和从前的那些是完全不同的。
这日上午,崇礼正在教薛蟠和宝钗画工笔人物,忽然外头来报,二太太派来送信的人,道是二老爷从西海沿子回来,如今还没过长江,却一病不起,淹蹇在宣城。
薛简也早从店里回来,和崇礼商议了一下,当即把店里事务托付给崇礼,家里一应托付给王氏,他亲自带着得力的管事快马过去。
薛蟠和宝钗在一旁听大人们态度沉重,便也不敢多言。因崇礼无暇顾及,就留了大量的作业,命兄妹两个每日里一起温习书本。
或许前身曾经见过,但是现在的宝钗却不曾见过这位二叔,只是祖父父亲口中不时提起,说他年少即负才名,工诗善画,科举不第,于是以悠游四方为乐。问过薛蟠,他也说记不得二叔的长相了,只听父母说二叔家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薛简日夜不息,快马赶到宣城的时候,见到多年未见的弟弟,却只赶得上最后一面。
薛箴早已病的脱了形,再看不到当年温润少年的影子。他本已在弥留之际,听说兄长赶到,勉强挣开眼睛,见兄长满身风尘,不知道是为家计奔波,还是赶路辛苦,看上去比六年前苍老憔悴许多。
兄弟含泪相顾,薛箴看着哥哥,再看一眼地下的妻子儿女,强笑道:“大哥……多得你……你……这些年照顾我的任,只是如今,却要你连侄儿侄女也一起帮我照看……我……真是无用。”说着似乎有一点神了,就勉强挣扎着要起身,命薛蝌宝琴给大伯见礼,嘱咐儿女道:“这是你们大伯,从今之后,当视他为父。”
薛简是经过见过的人,见弟弟竟有回光返照之势,心中惊骇悲痛,一把搀住薛箴,让他躺稳,又命侄儿侄女起身,含泪对弟弟道:“你都放心,你养好身子是要紧的,却说这种话来……”
薛箴长叹道:“我知道自己是不成了,只恨不能再见父亲和大哥一面,如今大哥来送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只为了面子上过不去,这么多年都不曾回家……大哥,你可记得从前,我们一起读苏子的诗,与君今世为兄弟,更结来生未了因……那时候,房前的桂花开的好香……”
声音越来越弱,终于渐渐无声……
一家人恸哭哀毁不说,薛箴的妻子冯氏多日来身子不好,竟哭晕了过去,众人又忙乱纷纷的请医煎药。
因薛箴看着不好,虽在路上,却已经准备好冲喜的一应物事,如今薛简忙命人赶紧趁着身子未僵先装裹起来。
薛简一边派人回金陵报信,一边料理丧事的种种事宜,预备扶灵回宁的一干事体,又要安顿好薛箴的妻儿,忙的不可开交。
只是因冯氏犯了痰症,侄儿侄女年龄幼小,薛简虽然惦记家里,却也只能一路慢慢的往回赶,
待回到金陵时,却已经是十月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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