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过去的六个月间,嵇康辞去中散大夫一职,引起学士们一片哗然。而山涛升官,他升任后曾寄来一封书信,里面写了什么我不得知。嵇康阅信后沉默了一整天,和另五贤在竹林里喝酒高谈,彻夜不归,月下聚集,畅谈至天明,快哉!
至于为何,嵇康就以“无事”两字带过。我见他不想多谈,也就没有再问。
那一晚,竹林内啸声此起彼伏,清亮的如天际拂晓,浑厚的如黄昏之色,优雅的如一缕清风,低沉的如山谷鸣钟,兼而有之,让竹林外时刻关注这几人的一干学士们加以瞩目和猜测。
七贤为何长啸?何因?有何玄机?
建安七子之首王粲生前喜欢驴叫,他死后,曹丕万分悲恸,便命各大臣学驴叫为他送行,这在历史上是很有名的。
向秀先前提过阮籍善啸。据说是他山中遇高人,谈文论武,高人不予理睬,于是阮籍静默片刻,突然长啸,高人抚须展颜,以啸声相和,几里外都听得见。
先是建安七子,后有竹林七贤,这长啸顿时引发学士们的一股潮流。
问我怎么知道的?
好,那我就说说罢。我有一次提着篮子去竹林给那七贤带饭菜,路上碰见了两个书生模样的青年,两人相对不语,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我觉得奇怪,见他们的脸色越来越深沉,还以为他们要打起来了,突然,两人同时长啸一声,我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们扭头就走,衣袖飘诀,一副神仙般写意潇洒的模样。就留我一个人在那里干瞪眼。
在竹林外随便碰上两个书生都是如此情况,更何况外头?
我忍不住发笑,走进竹林里。
刘伶大刺刺地抱着酒瓶倒在躺椅上打呼噜,王戎歪着脑袋把算盘打地噼啪响,阮籍和阮咸俩叔侄勾肩搭背地说笑跟兄弟似的,向秀捧着书本安安静静地看,而我的铁匠丈夫则闭目养神。
他们对我一笑,正想开口,我指了指闭目的嵇康,做了噤声手势,他们也就不再出声,继续着自己的话题。我将竹篮放在石桌上,坐在石椅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打量着嵇康。
突然,我噙着一抹神秘的微笑,伸出手指,指尖点了点他的脸颊。
下一刻,那双如浩瀚大海般深邃的眼眸缓缓睁开,凝住我的脸。“怎么?”
我光笑不说话,就是呆呆地看着他,不能克制地看着他,不用说我都知道自己是一副傻兮兮的模样。
嵇康疑惑地挑高眉峰:“……?”
我咬着下唇,又偷笑:“回家后再告诉你,你晚上要回来吃饭吗?”
他一笑,摇头道:“不了,吕安做了一篇文章,与我们约了时间,现下就是等他。”
我了然地点头。
这六个月里,吕安是嵇家的常客,也是竹林的常客,我看他跟竹林vip会员似的,天天往这儿跑,跑得比山涛王戎还勤。其他人却一点也不在意。我问过刘伶,他笑嘻嘻地这样说:我们看人通常以嗅觉来判断,吕安是个才子也是情中人,更重要的是,他对我们的胃口。嗅觉?我古怪地盯着他:可是我只在你身上嗅到了漫天的酒臭,也亏了刘嫂要一辈子和你的酒瘾斗。
刘伶大笑:非也。此乃酒香。
“既然如此,那我先回去了。你晚上早点回来。快入冬了,着凉可不好。”我替他盖上棉衣。
“路上当心。”嵇康握住我的手道。“我很快就回去。”
“知道啦。”我笑了笑,“天冷,饭菜很容易凉,你们记得要早点吃。”
他颔首,“嗯。”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紧了紧身上的衣物,不由得叹气。不会回家吃饭么?那正好,现下才中午,时间么……我有的是。
脚步顿了顿,我眯起眼睛望天。
那么,就这么做吧。
我一回到家,便将门关上落下栓,院子的后门也关得紧紧的。
口砰砰地跳个不停,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也没减下。我深深吸一口气,看着镜中的自己,暗道事已至此,犹豫不得了,事情必须尽快解决。
我进了卧房用最快的速度从包袱里拿出现代t恤和牛仔裤换上,然后不甚熟练地将一头盘着的黑发放下,简单地做了些梳理,对着铜镜照了照。确认没问题后,我打开引导装置器,传输各种资料和数据,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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