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马背上扭动不安,想着法子让马儿停下来,或者是转回去,结果都是徒劳,我本没有驾马的经验。
建成抓着缰绳的手突然收紧:“吁——”
马儿嘶鸣,终于肯停下它高贵的蹄子,我们两人也在雨中停了下来。
我穿着蓑笠,倒觉得没怎么样,问题是建成啊,他一件单薄的外衣早已完全湿透了贴在身子上……
“快,你驾马……我们赶回去!”我摇晃他的手臂。
建成像没听见我说的话,仍然不动,确切的说,他行动的意思不在控制马儿,而在于我——他抱起我竟反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坐在马背上。
他双手按在我的肩胛上,看着我怆痛地说:“芸儿,你说我是不是样样不如他……”我呆愣住了,反问:“不如他?你说不如谁?”
“我二弟世民,甚至,甚至三弟也……”
我心中隐痛,想也不想便说:“没有的事!谁说你不如他了?你哪里不如他?就学识、阅历?每个人都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或许他在辞赋上、箭术上胜了你一筹,可要论人脉交际,你不是又做得比他好嘛,为什么要与他比呢?”我本意虽在安慰建成,却也不想把话说太过,贬李世民太低,毕竟李世民的确是个超凡的奇才,又是未来的太宗皇帝。
建成听了,眯着眼睛竟仰天狂笑起来,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一般:“其实你也觉得,他比我好吧?”他的笑声中满是悲怆……
我于心不忍,慌忙解释道:“没——有!在我眼中,他只是一个毛头孩子而已。”这却是实话的。
“那么我在你眼中,又算什么?”他的双臂环住了我的肩,牢牢地圈住我,发出讥嘲的笑:“二弟把你从我手中抢走了七年,整整七年啊,我好恨!爹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不把你给我……”
我鼻子一酸,回抱他:“不管别人怎么看你的,在我心中,你就是独一无二……”我话还说完,嘴就被他给封住了。
混杂着浑浊的雨水,我把他的眼泪和我的眼泪一并吞进了嘴里,是那么苦涩的味道……从他嘴唇传递过来的不正常的高热度猛地提醒了我:他在生病啊,我必须立刻把他带回去。
“建……”还不等喊出口,我就直感到右边肩膀的重量在一瞬间加大了,建成正斜斜地朝旁边倒下去。
“呀——”我吓得大叫,赶忙扶住他倾斜的躯体。
以我弱小的身子,要扶住壮硕的他,本就勉为其难,若再加上马儿不安分的乱转,那我们摔下去是早晚的事……
就在我快留不住最后一丝气力时,我听见远处传来救星的呼唤:“芸儿?堂兄!你们在哪儿?”
是孝恭啊!
我兴奋地大喊:“孝恭!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你快来帮忙,他昏倒了……”
不远处有一阵马蹄杂沓的声音,并且离我们越来越近,想是孝恭听到了我的喊声。
我继续喊着,忽然看见孝恭身披蓑笠骑着马从灌木丛里冒了出来,在混沌的雨雾中看见了我们,他高喝一声“驾”,向我们奔过来。
孝恭的后面,还跟着两个骑马的,我没细看,等到大家七手八脚地要把建成抬到孝恭的马背上时,我才发现,原来来人是李世民跟李玄霸。
雨声更响,几乎要淹没一切。
“芸儿,你坐谁的马?”孝恭冒着雨高声问,我的存在对他们来说的确是个问题。
我扫视了他们一眼,也是为难。
“到我这儿来!”李世民骑在马背上,朝我伸出一只手掌。他的脸掩盖在蓑笠之下,遮出一片黑色影,我看不见他的面目,本能的,并不想过去。
李世民见我踌躇不动,口气一硬:“没时间考虑了!你以为大哥还能在雨中淋多久?”我立刻跑过去,乖乖把手递给他,他一用力就把我带到了马上,他的座位前。
这次出门只备了一个大夫在身边,因这场大雨竹轩的病人太多,大夫一下子忙不过来,无瑕来看建成的病。那派去市集请大夫的庞通又还没回来,建成趟在床上,备受病痛折磨,一直在冒冷汗,忽冷忽热的,症状好吓人。我守在他床边没有离开过,可那又有什么用处呢,我什么也做不了,一点医术也不懂,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冷帕子给他换了一张又一张,就是不见烧退。
他们几兄弟和我一样,从回来后就一直守在建成的身边照看他。李元吉突然发飙了,撞翻桌上的茶盅,骂道:“这什么鬼天气,回也回不去!这鬼地方又连药材也没有,这样下去,大哥怎么办?”
“四弟,你这么吵,会影响大哥的病情。”李世民看着李元吉,出面阻止。
他是言者无心,我们听者有意,李元吉忽而大叫着讲出了我的心里话:“二哥现在来假惺惺做什么,大哥变成这样,不正是拜你所赐吗?”
李世民脸色骤变,瞪大了眼睛瞧着李元吉,屋子里顿时火yao味十足。
“咳咳……”李玄霸咳嗽一声,出来打圆场:“四弟你胡说什么,没有据的事就不要乱说,眼下我们在屋子里吵起来,不是让大哥的病情更严重吗?”
李元吉忿忿的,按奈着情绪坐在位子上。
“芸儿……芸…不要……”建成嘴里念叨着什么,我们大家一时全都靠到了床边去,齐声唤他,问他要什么。
“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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