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家三父子走远,曲临波依旧微笑着,慢慢拭去脸上泪痕,朝沐笙略略福身,告罪进房去了。
沐笙担心曲临波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但此时房中只有曲临波,他自是不便进去劝慰的,只在院子里搓着手来回踱步,想来想去这事蹊跷,他每次来云巷均都谨慎,连下人小厮也不曾带一个来,到底是谁泄露了风声,竟能让林伯父他们追查到此?
难道是——二哥?
猛然间想到二哥沐青,沐笙心里不由打个惊战。是了是了,自己这些时日每日出入云巷,二哥虽不曾过问,疑心未必没有,他若嘱人暗中盯着自己,那么他发现书白其实是被自己藏起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沐笙疑邻偷斧,越想越觉得一定是二哥给林家通风报信,不由一阵热血上涌,义愤填膺,也等不及寇水之来访,只叮嘱了那两个小丫鬟好生服侍曲临波,便气势汹汹去找二哥兴师问罪。
因着今年秋季清宁城各县多处遭受蝗灾,冬季又屡降大雪,眼见逼近年关,城外灾民遍地,沿街乞讨者比比皆是。沐青便与清宁城各官宦富户在城门口设粥棚施粥散粮。因着明日是腊八,又是女儿满月之日,为讨吉利,沐青所设粥棚内不禁施粥,灾民们每人还能领到两个白面饽饽一个红**蛋——只因萧夫人说大姐儿出生颇不顺利,怕是个没福气的,因此满月时不必大大办,恐怕折了孩子的福寿,所以明日孩子满月只通知几个本家亲戚,略摆几桌酒便罢了。瑾瑜心中自是不愿如此委屈女儿,却不能违拗婆婆,便想了这么个法儿,让丈夫多散粮救济穷困,为女儿积福。
此时沐青在城外萧家粥棚后面,傍着马车而立,望着原本空旷的野地上挤满了前来领粥的灾民,哀叹着摇摇头,忧心忡忡。
一阵清脆马蹄声自城门里踢踏而来,一路风驰电掣,直奔到沐青眼前,忽又猛被勒住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希律律”一声长嘶,被拨转马头,原地踢踏几步停下来。四周的人被这惊险的一幕激起一片哗声,而沐青一件靛蓝藤蔓纹饰垂地氅衣迎风猎猎,巍然如松,动也未动一下。马上的人拢了缰绳一跃而下,两步奔沐青面前,质问:“二哥,可是你……”
“笙儿小弟——”含着笑的醇厚声音自前面粥棚处传来,沐笙转头望去,只见棚内热气腾腾的巨大铁锅旁,男子一身深蓝半旧棉袍,温润浅笑,一片淡然闲适气度,不禁讶然叫道:“穆大哥。”
穆怀风几步踱过来,拍拍沐笙的肩膀,声音含着责怪:“笙儿贤弟马术了得,可不该在你兄长面前逞本事,这里人多,你也不怕纵马伤人。”
沐青墨眉紧蹙,郁怒的一扫沐笙,冷哼道:“你就总不往好里学,整日做出个纨绔样子出来丢人现眼。”
沐笙本来心里一股气,直想找哥哥问个明白,这时乍见穆怀风,倒不好就发作,只好忍耐,垂首侍立道:“方才是笙儿心急了,忘了这一层,是笙儿的不是。”
当着外人沐青一向给弟弟留脸,心中虽恨,面上也只是不悦的“哼”了一声,转头不去理会他。沐笙见兄长恼他莽撞冒失,想想方才之举确实危险,不禁也有些心虚,讷讷转头朝穆怀风道:“穆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可安排下了住处?”
穆怀风依旧一派闲适态度,笑道:“才要进城,可巧儿遇见沐青贤弟在此,行囊之类,沐青贤弟已经着人送去贵府,看来,少不得又要叨扰了。”
沐青略一勾嘴角淡笑道:“穆大哥不必客气。”
沐笙听了高兴起来道:“这可好,上次穆大哥留的棋局,我才想得了一步,这次可以得解了。”
穆怀风含着笑点点头,手朝众灾民处指了指,向沐青道:“愚兄这些时日各地游走,见到灾民无数,饿殍遍地,本想着清宁城不知如何凄惨景象,没想到今日见此景,虽免不了对天灾人祸,人世无常的感慨,到底心中甚慰,贤弟侠义慈悯,愚兄当初真是没有救错人。”
沐青谨慎道:“穆大哥谬赞,小弟不过略尽绵薄之力,为子孙积蓄福德而已。”
穆怀风道:“贤弟过谦了,愚兄方才还听说,萧家二爷不单单是放粮赈灾,还预备了良种,只待回暖之后,向百姓分发,以期来年丰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贤弟这样的做法当真让人敬佩。”
沐青笑笑摆手道:“穆大哥再夸下去,小弟无地自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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