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某一日夜里,月色正好。岳维翰外出应酬,参加同乡聚会,回来得晚了。待进了后院入了自己房中,却见房中一片狼藉,便知遭了盗。岳维翰忙将行李检视一回,又命家人岳安将观主请来。观主闻知此事亦是心急如焚,急令岳维翰将行李整理一番,将丢失之物列出清单。只见此番丢了一个拜匣,里面有岳维翰此番进京所携大半的银两,包括上回煦玉所赠五十两白银;又丢了一个小箱子,里面有一对金镯子并零星的物件。箱子上摆着一柄撰扇,上面因悬了一个玉扇坠,此番连扇子亦一并丢失了。岳维翰将失物清单列出,丢失的物件不多,然却皆是自己身畔最值钱之物。如今身上惟剩携了出门的十余两碎银子,惟庆幸之事便是他誊录煦玉所著之文的那柄撰扇因外出之时均随身携带着,方未曾丢失。
圆通观观主命观中道士在周遭寻觅一番,观中人在岳维翰所居院落的那段矮土墙外发现了小箱子,然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方知偷儿乃是从这段矮墙翻入行窃。而又因岳维翰为了读书之便,方赁了观中后院最偏僻之处,此处便是观中之人亦少有进入,遂此番这处被盗,观中之人亦是毫不觉察。
次日,岳维翰虽如观主所言向坊间报了案,呈上失单,坊里亦将观中道士审问一回,却是人人不知。坊里无法,只得报了巡捕衙门,严辑盗贼。
却说此番意外出了此事,岳维翰的光景登时便转了个样子。本是食住无忧,囊橐颇丰,只待来年下场。不料如今是短金少银、捉襟见肘,只怕未过多久,便连观中房舍柴火钱皆要出不起了。而失窃之事虽报了衙门,然因无甚线索,毫无头绪,遂找回失物的可能性极为渺茫。
那长随中的来福见岳维翰光景甚是凄凉,随即便辞了东家跑路。那剩下的高升尚且念着往日的恩情约定,暂且留下,此番也直劝岳维翰将那柄誊写了煦玉所授之文的撰扇出售,倒能权且赚得许多银两:“……爷听我一句劝,如今需为生计着想,否则爷亦是支持不到会试下场……此番爷既知林大人有心相助,不若便老了脸前往林府,在大人跟前求大人一回。据闻林大人素来对学子关照有加,何况爷与大人私交不凡,便是大人随手惠赠,便已足够缓解爷之窘境了……”
岳维翰闻言却不欲听从,只道是从前便已多番仰赖煦玉,做人却需有那骨气,不可惟仰赖他人过活。
高升随即又道:“如此爷既不肯向林大人伸了这手,欲仰赖自个儿,不若便寻了古雅斋的向老板商议,将手头那柄撰扇出售了。如今京城里林大人的真迹甚是值钱,尤其在学子之中的声誉,较了侯大人更甚。若说这柄竹折扇,若是换了寻常当铺,倒也不值两个钱;然那向老板曾经手过几件林大人的字画手迹,是个识货的。世上惟有三架的才子联诗的玻璃屏风,有两架还是仿品,其中一架便在他店里。若是寻他出手,倒能卖个好价钱……”
岳维翰听罢这话,仍是不从:“此扇系林大人留于我的唯一物什,彼时以此文伴我归乡,其间所含皆是大人对我的期许,此情不可尽负。我此番便是露宿街头,亦断然不会将此扇出手!……”
此番二人商议了半晌,岳维翰亦不肯听从高升之言。之后岳维翰竟是日益窘困,日日只得食用咸菜白饭。无可奈何之下,惟有往了城中当铺,将之前备下的几件大毛衣物当了,权且做了生计之使。
却说某一日,薛蟠从自家当铺里出来,手里拽了柄撰扇,用锦缎扇袋套着,兴致勃勃地进了内里,在薛姨妈宝钗跟前说道:“你们瞧瞧,我拾到了什么?”说着便将手中扇子递给了宝钗。
宝钗接过撰扇打量,只见这是柄状似普通的湘妃竹撰扇,待撑开扇面,竟是泥金缎面的扇面,其上惟有密密麻麻的端楷,落款还印了章。
只听一旁薛蟠笑道:“妹妹看那扇上的印章,落着‘瑜君’的,又写着文绉绉的文章,岂不正是那边府里林老大的扇子吗?何况他手里时常便拿着一柄,如今扇子被我拾到了,且看他如何谢我去~”
宝钗一面闻听薛蟠之言,一面细细审视了一回扇上所题内容。然待读了那扇上的文章,方知那文章乃是抒写一人的身世,写得可谓是字字珠玑、言言锦绣,内容更是缠绵悱恻,读之令人怆然。宝钗见状倒也毫无怀疑此文出自煦玉之手,遂开口问道:“这扇子你是从何处拾到的?”
薛蟠则答:“这扇子倒也并不是我拾到的,是我方才往了恒舒典查看生意,店里伙计说有客人落了这柄扇子在店里……”
宝钗闻言疑惑地开口问道:“既是林少爷的扇子,怎会落在我们家当铺里?他去当铺做什么?”
薛蟠听罢此问,惟有耸了耸肩膀说道:“大抵是为人偷了,那偷儿来典当东西,便落下了。何必管他这许多,总归了是他的扇子。林老大那人,惯常是不带正眼看人的,此番我将那扇子还了他,看他如何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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