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剧痛和寒冷几乎要占据他全部的心神之时,他开始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他想起荼姚永远鄙薄的表情,想起太微从来漠然的视线。
想起多年来在天界如履薄冰的生活,想起众仙家提及自己时或遗憾或轻蔑的神色。
那些,从来都不美好。可他却唯恐有朝一日,连那些都看不到了。
可他明明就……从未做过什么坏事。
啊啊……何以至此……
究竟何以至此……
润玉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一地的鳞片,只觉得连惨笑都没了力气。
好冷啊……
我身为水系龙族,竟然会……这么怕冷吗……
好疼……好冷……
有谁能……救救我吗……
这一夜行至最后,润玉几乎没有了时间的概念。连身体欲求是何时被痛和冷彻底驱尽的都不知道了。
宫室内渐渐亮了起来。润玉动不了,只从窗棂透出的些许微光推断,大约是天亮了吧。
天亮了。
这一夜,终于是过去了。
这一夜,终究是过去了……旭凤看着穹顶渐升的金乌,极缓,极慢地出了一口气。
润玉在门内生捱瘾症之时,他也就在这门外,守了一夜。
旭凤站起了身,却发现自己这同一个坐姿保持了一整夜,背脊与腿都已僵麻了,手忙脚乱地撑住桌子才让自己没有摔下去,袍袖却将润玉的棋盘拂乱了。
他呆呆地看着已然散乱的棋局,有心修复,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棋子原本的布局了。他用掌根敲了敲额头,却也未对记忆有何帮助,思维却跳跃着想到了别的事情。
今夜之后,润玉还会允许自己偶尔到璇玑宫里来,陪他下上一局棋吗……?
他无法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便越想越觉得愤懑委屈,竟隐隐地开始怨恨润玉了——既然你自己也能挺过去,当初又为何要向我求助?!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怨怼毫无道理,可时至此时他又如何冷静平和?若是注定要让他得而复失,又何必在一开始让他知晓那份美好的存在呢?
旭凤带着这样的心情推开了润玉寝殿的大门——他只是想看看润玉的情况——却在进门的瞬间,被内里浓重的血腥味冲懵了。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殿内床榻处。润玉半身化出龙尾,无声无息地躺在榻上,身上的残破纱衣已被血污浸透,时隔一夜,已将那原本的白衣染成了褐色。
“润玉!”旭凤向内急奔过去,距离床榻几步之遥时脚下却踩到了什么,发出极轻的一声“咔”。他低头望去,赫然发现足下是一块巴掌大的贝壳形圆片,华光隐隐,上面还涸着一点血痕。
旭凤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那是什么。
抬眼看过去,这样的圆片,润玉床榻边的地面上零零落落地还洒了许多。他就这么一路看到润玉身上去,看到他那条银白的,美丽的,那夜第一次见时便几乎夺去他心神,现下却红白斑驳的龙尾。
——那些是润玉的龙鳞。
这一刻旭凤终于明白了润玉是如何熬过的这一夜。
然而旭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做什么,甚至连心内暴烈翻涌的情绪究竟为何都还没来得及弄清时,榻上的润玉却在此时轻喘了两口气,慢慢睁开了眼。
“旭……凤……?”
旭凤被这低哑的声音叫得浑身一颤,大梦乍醒般的回过神来,低眼看到润玉在看他,竟直接跪到了润玉床边上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润玉!你……”
他只说得出一个“你”便卡住了。他连自己能说什么都不知道。
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
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你就算用这种方式也要拒绝我吗?
你……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这副样子……有多难过?
润玉看着旭凤近在咫尺的脸,张了张口,声音却抖颤得连几个字也说不好:“旭凤……我……好冷……”
旭凤闻言,立刻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想去抱他,却猛然想起自己刚在宫外坐了一夜,此时衣服大概凉的不行,连忙把外衣都脱了下去,只留一件单薄里衣。他坐在床沿,小心地绕开润玉身上的伤痕,将他轻轻抱起,拥在了怀里。
旭凤原身是火凤,体温天生就高,此时抱住润玉,身上的热量透过薄薄的衣料直穿入润玉身体,熨过肌肤,几透骨髓,似火如焰,驱散着他彻骨而出的寒意。
好暖和啊……
他与旭凤相识数千载,寻常触碰,拥抱,甚至更深入的肌肤之亲也有过……可却是第一次知道,他竟然这么的温暖。
这么的……温暖。
旭凤看着他这一身伤痕,满地的血与鳞片,只觉心都被撕裂了一个大口。进门前的无奈与不甘尽数流失,只剩下一片空洞的剧痛,痛到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憎恨自己为何要与润玉赌这一次。
润玉选不选他能怎样,与别人在一起又如何?他有什么资格将润玉逼迫到这个地步?!
旭凤疼得发抖,却连收紧手臂都不敢,唯恐再碰到润玉身上累累的伤。
“我错了……对不起……哥……”
旭凤终于抛尽了他满心偏执,一身妄念。他抱着润玉,哭得像数千年前,还在学走路时不慎摔了个狠的,被赶来的哥哥抱在怀里安慰时的那个孩子。
“对不起……”眼泪大颗大颗地涌出,他却尽力仰起脸,让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下,直流到咽喉,没入衣领里去,唯恐让眼泪滴下沾痛润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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