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需要生生承受的硬疼,不断地在人体极限的顶端盘旋。
这样的重复与盘旋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连牧怿然的身上都已经被疼出来的汗所浸透,额上的汗珠簌簌地滚落,忽然有几滴落在了睫毛上,眼前顿时一片花。
牧怿然眨眼,可是无济于事,它们粘在上面,似乎故意一样,想要挡住他看向手机屏幕的视线。
牧怿然闭上这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看着屏幕,但不巧且不幸的是,过了一会儿,滴落的汗水连这只眼睛也糊了住。
什么都看不清了,无论怎么眨动,它们就牢牢地粘在上面。
只要有一秒的误差,他和柯寻两人,就必会死掉一个。
柯寻……可是很努力地想要和他一起活下去的。
牧怿然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1,2,3,4,5,松手。
停顿。
还会再通电吗?一定会通,必须要通。
电流贯穿身体的那一瞬,似乎第一次让人觉得欣慰起来。
牧怿然就这么闭着眼,刀尖上跳舞一般,用默数计数,来和柯寻一起危险地支撑着两个人的生命。
睫毛上的汗珠变得粘腻起来,让人很不舒服,牧怿然睁开眼,想要活动一下眼皮,眼前的手机画面意外地重新清晰,但他却在下一刻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了低电量的提示。
电量,只剩下了4。
而现在距天亮,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如果手机电量用完自动关机,柯寻会怎么样?
柯寻不可能想到他其实一直在用默数计时,所以他也不可能同样用这个方法继续和他一起按时松手,就算柯寻想的到,也不敢确信他(牧怿然),会不会在不确定他(柯寻)是否会使用这个方法的情况下,而停止默数计时。
电量剩余3。
他们发不出声音,没有办法递暗号,当手机屏灭掉的那一瞬,结局只能有一个。
要怎么办?就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电量剩余2。
出生入死这么多的画,一直有人不停地在途中离开。
牧怿然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分别,看淡了死亡,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他仍然不愿接受。
电量剩余1。
柯寻会怎么做?
他对他说“再见”。
这个家伙……他早就料到了这一步。
手机屏幕闪过了关机画面,只有不到三秒钟的功夫,整个c区试验室,陷入了无穷的黑暗。
牧怿然没有再默数计时,他只是牢牢地抓紧了手中的电线头。
那让人到达死亡边缘的极致痛苦排山倒海地冲击过来,每一微秒都让人如同身处无间地狱,骇裂肝胆,痛碎神经。
想要解脱很简单,只需要松开手,只需要轻轻地一松手,就能解脱,就能活。
浑身的汗水像开了闸的龙头倾泻而出,牧怿然抬眼望进黑暗的虚空里,汗水不断地流入眼中,蛰得生疼,可这疼痛比起此刻身上所遭受的痛苦来说,连一微毫都比不上。
时间在这样的时候似乎总爱被极尽恶劣地放慢,每一秒都被无限拉伸,粘滞缓慢地,一点一点滑过去。
过程里,牧怿然不止一次地希望柯寻能够放手,甚至是盼望,渴望。
哪怕是死,也比这痛苦好过。
可是,柯寻那个倔强的傻家伙,就这么和他摽上了,一声不吭地,说死也不放手。
——就算没有被堵住嘴、掩住声音,那个家伙肯定也一样会一声不吭,特别欠揍地跟他死磕到底。
忽然间,被迫相杀变成了主动较量,看谁先撑不住认输,看谁才是两个人里更强势的一方。
牧怿然突然觉得,这小子可能早就想扳他一程了。
却偏偏,扳过了他的同时,也就死在了他的手上。
时间还在缓慢流逝,剧烈的疼痛仍旧持续,并且不断地积累。
死寂的黑暗里,看不见也感受不到对方的两个人,依靠着将彼此生命连接起来的死亡电流,以着另类的携手方式,共赴火海刀山。
像过去了无数个生死轮回那么久,在筋疲力尽的透支和虚弱的喘息中,那道死亡电流,终于不再接通。
脚步声哗啦啦地离去,束缚全身的皮带瞬间松开,寂静里也忽然能听得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李雅晴的哭腔骤然响起,嚎啕着,嘶哑着,含混不清地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人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遇到这些……”
没有人能回答她。
牧怿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虚弱不堪过,连伸手进裤兜摸手机的动作都做得分外吃力。整只手都在颤抖,甚至在掏出手机的时候还险些没能拿住而掉在地上。
划亮手机屏幕,牧怿然调转光线,照向机器另一边的柯寻。
这个家伙正想要打个呵欠,但似乎因为过于疲惫虚弱,只张了张嘴就半途而废,眼角带着被呵欠憋出的泪花,费力地偏过头来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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