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还未到发育阶段,瘦瘦弱弱,言行木讷,沈梦舟也没有注意太多,顷刻间便让他把自己藏在阁楼上的几坛老酒一扫而空。
沈梦舟气极怒极,自叶轻上山那年被他灌酒睡了三天三夜之后,他再也不敢让叶轻沾一点酒了,没想到他反而自己找酒喝,要是再被师兄逮到,那可了得?
孩子大了,心野了。
他找到叶轻的时候,那孩子脚下摆满了酒坛,却是一坛都未曾开封,他只是低着头猛力嗅着酒坛封口散发出的酒香味,像只好奇的小动物。
他喃喃自语:“原来酒是这种味道,书上说‘醉生梦死’,真的有这般神奇吗?”
沈梦舟的怒气忽然消失了,他出其不意道:“徒儿岂不闻‘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喝酒伤身,更伤心呐。”
叶轻“啊”的惊呼一声,站起身面向他师父,讷讷不语。
沈梦舟问:“为什么要偷师父的酒?”
叶轻强词夺理:“我,我没喝!我只是闻一下味道,一会儿就送回去。”
闻酒味至于把所有酒坛子都偷了?
沈梦舟沉吟着如何处罚不听话的爱徒,叶轻又仰起下巴:“既然喝酒伤身,师父干嘛还喝得这么欢?”
“能一样吗?你是孩子,我是大人。”
叶轻又气鼓鼓不说话了。
沈梦舟难得见他露出孩子气,又起了逗弄之心,他刻意板起脸,作出严师风范。
“今日先生教的字写了?”
“写了。”
“晨练教的剑招有练了?”
“练了。”
“那好,你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接下来便是处罚时间,为师罚你抱着这些酒坛去梅花树下站两个时辰,打破一坛,就加多一个时辰。”
叶轻试图晓之以情:“师父,今天是我生辰!”
“就是看在你生辰的份上才从轻处罚,不然就不是罚站这么简单了。”沈梦舟道,“你早点去,回来还能赶上晚饭时间。”
叶轻眼睛睁圆,待要反抗些什么,张口半晌,又收起满腹心思,乖溜溜地领罚去了。
彼时外面冰寒彻骨,少年身形单薄,被冻得簌簌作抖,却仍是一动不动。
沈梦舟好整以暇地在旁徘徊,不住打量着他,语带审问:“说,为什么要偷师父的酒?”
叶轻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并不接话,沈梦舟便眯起眼,“嗯?”了一声,叶轻哼唧好半天,才嘟囔着交代实话:“我想快点长大,大到可以喝酒。”
“长大有什么好的,大人的烦恼很多,很复杂,”沈梦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表示无法理解,再多责备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最终只是无奈摇头,语气半是调侃半是无奈:“你说你这小脑袋瓜里整天都在想着什么呢?”
他后来才懂,叶轻不是想喝酒,而是想成为和他喝酒的人。
“师父——”
背上的叶轻呢喃着唤他,现实与回忆,背上的青年与梅花树下的少年,一声“师父”仿佛历经时间长河,穿透漫长光y-in,分毫不差重叠在一起。
后来呢,后来是怎么发展的,他已经想不太起来了,只记得最后叶轻没有站够两个时辰便被他领回去了,那几坛酒被重新束之高阁,叶轻一边牵着他,一边还十分煞有其事地跟他说悄悄话:“师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有一个小名,只有我家里人才知道的小名。”
……
凌涯子神识也开始恍惚了,他自觉这一生荒唐行事,早已断了娶妻生子的念头,从未想过会有人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而这人,竟还是他最疼爱的徒弟。
他的徒弟才十八岁啊,正是风华而立的少年郎,最多情的年纪里,却情愿将一生都系在他身上,他不能,也不愿辜负这份情意。
古人尝言“朝闻道夕死可矣”,他现在体味到了,却不愿就这么死去。
“我错过了三年时光,现在赔你,还来得及吗?”
……
他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奔波,最后闭着眼睛进了其中一处洞口,身形趋于缓慢,双腿渐渐无力支撑。
纵会卜测占卦又如何,生死难测,他已经尽力了,一切都看天意了。
然而,上天却吝啬地连一线生机也不愿给他——后面传来野兽一般的叫声,那个醒了多时的疯子,竟然摆脱铁链的捆绑,疯癫癫追了上来。
凌涯子心中一片悲凉,头脑已经昏昏涨涨,想不出对策了,只剩下一点不愿屈服的意志力在坚持着做最后的挣扎,一双不由自主的脚,不受控制地向远处奔去。
“阿雪,若有来生,换我来追你,好不好?我定不会让你这么苦了。”
或许是受到他的召唤,或许是回光返照,背上原本昏睡的青年竟然鬼使神差地醒了过来,他伏在凌涯子背上,声音被奔走的动作震得一阵一阵的,他问:“师父,我们是不是快要到了?”
是快到阳光大道,还是y-in曹地府?
凌涯子柔声安慰:“还没呢,再等一会儿,你继续睡,等到了我再叫你。”
叶轻声音也是柔柔的:“本来觉得求生无望,这么死去我是很不愿意的,可现在我觉得此生能与师父死在一处,埋在一处,我也满足。”
“能够与你‘生则同衾,死则同x,ue’,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虽死无憾了。”
凌涯子几度哽咽,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悲痛凄凉,猛地大喝一声,既是在激励背上的青年,也是在给自己定下信念:“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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