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来疲惫地微笑道:“小爹爹没事。”
宋昀又说:“爹爹说这些日子小爹爹很辛苦,叫我们没事不要来打扰……可是我想,若我不来陪您说说话,小爹爹一直不停地用功忙碌,岂不更辛苦?”
秋来的笑容更真切了些,搁了笔,把宋昀抱到自己的腿上:“来,小爹爹看看你的字。”
他像往常一样,手把手地教宋昀写字,和蔼地告诉他哪一笔应该写得轻一点儿,哪一笔是主笔,要体现字的骨架。
写好了一页,秋来把自己编的字帖翻到下一页,只见上面写了四个成词的大字——
来日方长。
宋昀感受到小爹爹的异样,回头去看:“小爹爹,你怎么了?”
秋来回过神,勉强笑道:“没事,只是经昀儿一提醒,倒真的觉得有些乏了。”
宋昀便善解人意地说:“那小爹爹赶紧回去休息吧,我改日再来找爹爹!”
送走了宋昀,秋来独自立于窗前,脑海中浮现出他刚嫁入王府时的场景。
那时候,因着他总是小心试探,宋隐对他说了——来日方长。
因着这几个字,他逐渐打开了心扉,从心里开始接纳他,接纳自己新的身份。
直到现在想起,他仍然相信,那时的宋隐是真心的,在那个还不太确定未来的时候,他也曾畅想过两个人的未来。
那个未来,宁静而美好。
当他的夫君发现,他们再也到不了那个想象中的未来时,他的痛苦和惆怅,应该不亚于自己吧?
秋来轻轻抹去眼角的泪,转身走回书案。
刚念了没多久的书,如意便在门口说道:
“王妃,大老爷和夫人来了。”
秋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哥哥和嫂嫂,急忙站起身:
“快请进来!”
当他在花厅见到打扮成佃户的长兄夫妇时,尽管自己心事重重,嘴角也忍不住上扬了。
“委屈哥哥嫂嫂了。”秋来笑道,急忙叫如意端来上好的茶。
刘长卿笑道:“这些衣服是我穿惯的,谈不上委屈,能博弟妹一笑,也值得了。”
秋来敛了笑容,道:“哥哥嫂嫂是来劝解于我的吗?”
宋阡开口道:“不算是,我是怕你当局者迷,过来提点一二的,否则看着你和宋隐两处愁怨,实在令人扼腕。”
秋来苦笑道:“多谢哥哥关心,看来哥哥嫂嫂已经知道我们的事……只是我以为,我的心结是无解的。”
宋阡微笑道:“所以我说你是当局者迷,只要是‘结’就可以解开。”
秋来表示洗耳恭听。
宋阡噎了一口茶,娓娓道来:“你知道我们的祖父宋将军,与高祖陛下的关系吗?”
秋来没想到哥哥转了话题,脱口答道:
“……是最亲密的君臣。”
宋阡点头道:“是,除了这一层,据我所知,他们是互相爱慕着的。”
秋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自小在祖父身边长大,那些年二弟还只是个孩子,但我已经大了——我看得懂,”宋阡继续说,“高祖驾崩之后,祖父整个人都垮了,再也无心军务,很快便解甲归京了。”
秋来愣愣地点头,宋将军似乎确实在高祖驾崩后,便立即向朝廷请辞了。
“高祖陛下为祖父做了很多,他制定了大陈国可以娶男妻、納男妾的律法,他希望祖父能放下一起,同他在一起。
“但我们的祖父背负了太多,在那时,大陈律法初定,百姓对龙阳之事并不喜闻乐见。祖父不愿意高祖因为他,名望上受到哪怕一分一毫的影响,他以民意为由,奏请制定了‘男子不得为后’的律法,他亲自断了他们两个的后路。
“他从来没有对我们说过这件事,但我知道,他终其一生,都在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后悔。”
宋阡故事讲完,把茶杯放到了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秋来努力地消化着哥哥的话。
原来那条“男子不得为后”的律法,承载了这么多的故事……
宋阡见秋来听进去了,欣慰地总结道:
“我想,若高祖陛下的后代也要为这条律法所困,祖父的在天之灵,怕是不能安宁了。”
“……为这条律法所困?”秋来喃喃地说。
宋阡笑了:“是,现下大陈民风开放,百姓对龙阳之事均已接受……所谓,‘变则通’啊!”
秋来思忖片刻,似乎眼前一亮。
宋阡知道他都想明白了,便悠哉地站起身来:
“好了,时候不早了,两个佃户在主子家呆太久像什么话,我们要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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