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身栽进滑坡滚下的雪堆巨石中,不顾刚止住血的手指,像机器一样翻找着。
可能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也可能是方羿命不该绝。
在安戈刨了两个时辰,翻开三百多具尸体之后,他终于在一块扁平状的巨石后面,找到了身负重伤的方羿。
那块石头落下,刚好卡在绝壁和山道之间,形成一个狭小的三角形,恰恰隔绝了如洪流的坍塌物。
他身上中了三箭,左臂上一支,右腿上两支。不过最致命的,应该是头上那处砸伤,伤口迸出的血将他大半张脸都盖了血污。
“猴哥!”
安戈连滚带爬过去,叫了好几声却没有反应,他恐惧无措地咽了口唾沫,伸出两根手指,往方羿的脖颈探去。
那一瞬,他是没有心跳的,也听不见周遭万物的声音。
耳朵是空的,心亦是空的。
直到,指腹之下传来生命的脉动,勃然有力的筋脉跳动通过指腹浸入他的血液,安戈整个人才像是活了一样,温热的血液才重新流回大脑。
这猴子没死,真好!
安戈将方羿拖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卸下残尸战场的一支枪头,划开方羿受伤的口子,拔箭,止血,包扎。
在空无一物的山洞照顾伤员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尤其现下正值深冬,雪盖万物,他根本找不到可以生火的干燥树枝。
寒气穿骨,方羿的身体越来越冰,与死人无异,安戈扯了好多将士的战袍给他盖,搓他的手,捂他的脸,却无济于事。
“猴哥,你再不变热,我就要发火了!”
安戈捧着方羿的脸,凶巴巴地说。
然则,那个傲视群雄扬名天下的永定侯,那个在千军万马中大杀四方的容国大将军,现徒徒只有一副悲凉睡颜。
青黑的剑眉积了冰霜,惨白的嘴唇依稀可以看见几丝青紫,狼狈,沧桑,甚至有一股英雄迟暮的悲怆。
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你说你好端端的,怎么就遭这个罪了呢......”
冰凉的触感从指腹穿透进血液,让他活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他盯着他的眉眼看,心里揪了一下,他把这种揪心感归结于怜悯。
跟对待小八他们,对待秀儿他们,不一样的怜悯。
权衡了两下,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拿开方羿身上厚厚的十几层战袍,大臂一挥,在旁边稍微空旷的地方铺开,把方羿挪上去。
然后,开始解衣裳。
解完方羿的,又转而解自己的,然后物尽所用地把厚衣裳摊开,盖在方羿身上,当作简易版的棉被。
最后,钻进被中。
肌肤相亲,是能维持体温的最好的办法。
安戈贴着方羿,这个平日都跟暖炉一样的人,陡然之间成了一个大冰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亦或说......下一刻就断了呼吸。
想到这一层,他心里就莫名一阵慌乱,像是找不到落脚点的海鸥,只能在茫茫海面哀鸣。
“猴哥啊......只要你别死,我怎样都成。”顿了顿,眼神真挚,似乎在心里许下了某个承诺,又道,“真的。”
洞口那里,他用战袍拉了一个简易的门帘,底部用石头一压,暂且抵挡了部分寒风。
只是外头的阵阵呼啸,仿佛垂死挣扎的狸猫惨叫,划破寂静的空气,扎进安戈的心,徒添了几分恐惧。
他不断揉搓方羿的手,哈气,整个人都像蛇一样缠在他身上。搓了好一会儿,手差不多暖和了,他便将身体往前一挪,紧紧抱着方羿,胸膛贴着胸膛。
咯咯!
上下两排牙齿打颤,他被这大冰棍冻得直抖,然则搂在大冰棍身后的手却一直未有松开。
他一面发抖一面流眼泪。
至于为何会流泪,安戈过后很久都没想明白,自我剖析了万儿八千遍,得出一个模糊的界线不清的结论——
大概,是怕眼前这人,再不能睁眼了吧......
安戈时常起来给方羿喂水,洞中没有器皿,他便将石头上堆积的最上一层细雪塞入口中,融化之后渡给方羿。来回好几趟,那人干得如树皮的唇才终于好转了些。
时光悄然流走,安戈醒来之后,已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腹中空空,很是饥饿。
劳累不堪的人神志迷糊,下意识决定再睡一会儿,慵懒地翻了个身,却被洞口迎面刮来的寒风打得一激灵。
陡然清醒!
他唰地睁开眼,想起不省人事的方羿,幡然转身,只见那昨日还奄奄一息之人已然睁了眼,而且是早早就睁了眼,一直等他醒。
这是......没事啦?
瞧着方羿仍旧惨白如纸的唇,他心里还是危危高悬,企图开口问候两句,却被这人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恨不得一拳将他锤死。
“我们.......那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针对今天的评论说一句......
小安很有想法,不蠢不傻,因为他的亲妈是青茶木,木木是个智商很高的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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