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才他浑身湿透,可落仪苑却从未存着他的衣裳,幸而叶从夕常年游走,车上备着衣衫,谁知这一换,端端换了个人;一身月白长衫,腰间白玉束带,褪去那朗朗耀眼的箭袖,此刻的他像冷塘中含尽风雪的青瓷,一身冰冷……
这般形状千落并非头一次见,他最忌没有把握,最忌失了盘算,最忌有人背着他行事。当初为了她,他不惜得罪权贵,顶下牢狱之灾,她却端端瞒下与那恶少的前情。彼时她已是中了花魁两月之久,鸨娘早已与人议价要将她卖身富贵,那恶少垂涎、从来轻浮,她十分厌恶,却又不敢躲。直待到他二人相遇,言语不合,恶少于她的轻薄惹得他大怒,方有了之后不可收拾的局面。
为了救他,她找那恶少不惜要卖身自贱,险些坏他的盘算前功尽弃,他在狱中得知之时就是这般模样,一言不发,冷得吓人……
找张保儿之前她就料得不管是成与否,都会有今日今时,站在他身边千落轻声道,“今儿这事我料得你会恼我。”
“哦?”他转过头,眉目间竟是带着笑意。
“你日日都忙,我倒无事可做,每每抚琴都总要遇到那三个字。天长日久,怎能不动了心思。”
“那三个字?”
千落淡淡一笑,“你从来都知道我于那杜仲子并非多少心意相合。”
“所以,都是为的我?”
“你难得于什么上心,无暇顾及,又不肯放,不如早些寻出他来也算解了一桩心事。”她柔声解道,想起他曾经的痴迷,怎不心疼?“自你跟我说过醉红楼那女孩儿的事,我便寻张保儿来问了几句,误打误撞的,谁知还真准了。”
“所以,你误打误撞找到那赎身之人,又误打误撞用柳云儿作饵诱他前来献琴,献谱?”
他一直语声清淡,不着喜怒,只是这一反复,反复得千落心底一丝慌乱,不觉就更软柔了语气,“此话难听。我是求的他。其实,前几日韩公子从醉红楼买了谱子来,我就托他寻那背后之人,谁知竟是找到了叶公子。彼时,叶公子劝我莫要再寻,怕的也是一旦寻出来与你那意念之人不符,白糟践这几年的心思。如今看来,倒并非如此。今儿我瞧着,你与那少年渊源也不浅,不论当时他是如何得罪你,自知道他与杜仲子有关,那般与他赔礼,非但仁至义尽,竟是有些愚忠之意,可见这杜仲子是谁都不妨,只要与他有关,你便心意难盛。”说着,她莞尔一笑,“遂,寻着他,我还算是大功一件?”
这一番话,她说得情意切切,好是知心,他闻听,轻轻一挑眉,仰天而笑,“哈哈……”
“怎的?不该么?”她撅了嘴。
“千落啊千落,你,就是太不合时宜!”
一句落下,才见那笑容之下阴云密布,她心一紧……
“你可知我与那少年是何渊源?他又是如何得罪于我?”
他低头,靠近,语声低沉又十分戏谑,千落蹙着眉,这从未见过的脸色竟是一时难辨……“他得罪我,是不该背着我应下旁人的威胁,让人随意糟蹋;他得罪我,是不该背着我踏足此地,每行一步、每应一句话都是他的错。今儿你能瞧出我愚忠之意也算这些年你我的情意没有白费,他在此地多一刻,我都不能见,更况还要人来品评他的琴与谱,哪个配?”
这番话他说的心平气和,不怒不怨,语声暖暖的哑在喉中,却怎的听得她似堕入数九冰窟,通体冰寒……“……这么说,你……”
唇色发青,微微颤抖,明明已是败落不堪,却依然不肯将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问问自己。”他这么近,好是温柔,“你心太强,又不知通融;想要赢下那个赌,又心理作祟不敢不张扬,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证得他是杜家人,却又不是本尊。却万万不曾想到,错,正出在你与他的‘心意难通’上。这一曲,他显然是当场而作,那曲音之中不但有这花红柳绿、男女相持的所在,更有那冷荷塘和树下高几上与人竞赏的水晶罩雪,还有,你。”
争,还是不争?四面寒侵,看着他柔声细语眼含冰刃,她不觉怕,只觉无力……当时,她眼里只有他,只顾了他一身湿寒,那曲音传来,一个音调都不能入耳,只在心中埋怨他为何非要那塘中瓷钵?为何非要卖弄?不觉新奇,但觉矫情!却怎能料到,千算,万算,竟是没算到那少年竟是临时起意与她敷衍,更没料到于那杜仲子之赏识,让他早已与那少年谱上相知、相惜……
“千落,我给你的东西,少么?”
“……我……从未嫌少。”
“能给你的,我从未吝啬;不能给你的,莫要强要。五千两的门槛,你早就越过,我不强求,你也要好自为之!”
……
韩荣德一路陪送,与叶从夕寒暄说话。两人因着齐天睿的缘故,算是有过几面之交。韩荣德是个随性子,三教九流,乐得广结交,叶从夕是江南有名的名流雅士,能在外人面前说起这么一位友人就像家中那墙上的古字画一样是银子买不来的面子,可韩荣德总觉得此人极无趣,话不投机,又会莫名让站在他一旁的人自惭形秽,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此次能在落仪苑与他相遇,还一道经验了杜仲子的曲音,总算是破了尴尬,韩荣德十分得意,就着这么个话头与叶从夕“相谈甚欢”。
将到门口,叶从夕忽觉身后有人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头,见那清澈的琥珀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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