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戌时过了一半,有内侍躬身走过来唤两人去偏殿用膳,宋铭还是无动于衷。那小内侍只得小声在伶俜耳边道:“乡君,殿下从昨日一直跪到现在,滴水未进,这三天灵要守下来,奴才担心殿下的身子扛不住。”
伶俜瞥了眼宋铭一张苍白的脸,低声劝道:“殿下,我在这里帮您守着,您去稍作休息,别累坏了身子,若是让太后看见,也会心疼的。”
宋铭看了她一眼:“多谢乡君。”顿了顿,又道,“晚上其他人都受不住,就只得我一个人在这里守灵,乡君今夜可以陪我一起么?”
他说这话时,没有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浪荡,只有几分凄然迷茫,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伶俜点了点头:“我会陪着殿下的。”
宋铭这才慢慢站起来,约莫是跪得太久,又一直未进食,刚刚站起就摇摇晃晃,险些要跌下来,跪在地上的伶俜下意识伸手去扶他,他顺势抓住她的手借力站定,颓然一笑:“多谢。”
这种时候伶俜固然不会多想,只是轻描淡写将手拿开,闻声叮嘱他:“殿下莫要太伤心,快去吃些东西,太后见了才会放心去的。”
宋铭目光沉沉看着她,微微点头。
这一夜,伶俜在宫里硬生生陪着他在太后的灵柩前跪了一夜,第二天出宫回府,两腿差点断了,而宋铭竟然坚持要跪三天三夜,她不由得对他心生佩服。
太后出殡下葬之后,宋铭在雅风园闭门谢客,宅邸内停止一切笙歌弦乐,直到一个月后人才出来。虽则皇上知道他与太后感情与别个皇子公主不同,但他平日里浪荡荒唐惯了的,在太后面前也并不算敬重,这回的孝心不免让皇上颇为动容。尤其是对比着齐王,有番子打报告,太后丧期中,齐王竟然在府中与伶人厮混,本来身子就不大好的皇上,生生又给气得卧床不起。
皇上膝下近十个儿子,本是齐王相对宠爱的一个。从前他比不得宋玥的魄力和雷厉风行,却也算得上中规中矩勤勉的皇子,但这近一年来的所作所为,传至皇上耳中,委实失望透顶,加之还有魏王之死压在皇上心头,本来立太子的打算,渐渐动摇。
而自从宋玥死后,齐王便觉得太子之位是自己的囊中物,皇上身子每况愈下,只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退下来当个太上皇享晚年之福。美人在则,枕边风吹一吹,抽着大烟,更加是肆无忌惮。
直到有番子给他带来消息,说皇上知他迷恋伶人,十分不满,要打算派人将叶罗儿处死,还准备把辽王召回京。辽王是淑妃之子,却因为母妃是皇后嫡亲表妹,母妃早逝后,一直养在皇后膝下,前太子皇长子是个不成气候的,但这个辽王年纪不过十七,却少年有为,就藩之后,在藩地大有作为。齐王看着身侧楚楚可怜的美人儿,被大烟熏过的脑子,早已经不似从前清明,眼睛一眯,心里便下了决断。
欲成大事,必心狠手辣。
☆、103.一零三
自从先前被贵妃用了巫蛊之术后,皇上神思虽有恢复,但身子却一直时好时坏,被齐王气了两回,干脆卧了床。
这是宋铭闭门一个月后,头回入宫见到景平帝。皇上气色不大好,看到跪在地上请安的儿子,挥挥手免礼:“我听人说你这个月都闭门谢客,为太后守丧,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我也就没召见你。”
宋铭仍旧跪在卧榻边上,低声道:“孩儿不知父皇病情加重,没能进宫问安,还请父皇恕罪。”
景平帝眉头蹙起,郁郁不平道:“都是被你二哥给气得,太后过世才几天,他就在府邸搭台子听戏,成日跟个伶人厮混,连妻儿都不管不顾,这样的人将来如何继承大统?”
宋铭道:“二哥身上担子重,不过是排遣压力罢了,他定然是有分寸的。”
景平帝挥挥手:“但愿他能有分寸,本来是想直接立太子,但还得磨炼他一段时日,让他有些危机感才行。”
宋铭听自己这父亲仍旧是打算扶持齐王,心中哂笑,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父皇说得是。”顿了顿,又道,“太后已经过世,孩儿也不好在留在京中,等父皇身子稍安,孩儿就返回藩地继续为太后守孝。”
景平帝看了看他,叹了口气:“这回返京,听闻你一直很安分,想来是长大了,性子变得稳重了许多,朕心中甚安。因着你母妃的关系,朕从小待你十分冷淡,你想必心中也是有抱怨,是朕亏欠于你。西北乃苦寒之地,比不得京城繁花似锦,留个边关大臣镇守就好。你是朕的儿子,往后就留在京城中,过些时日,我给下旨给你在京城开府,你好生过日子,别让父皇再失望了。”
宋铭拱手作揖:“多谢父皇。”罢了又道,“若是父皇不嫌弃,这些日子孩儿就每日进宫侍疾。”
景平帝龙颜大悦,点点头:“你有这份心意,朕甚是满意。”
宋铭从皇上寝宫出来,美玉般的脸上换上了满面冷冽的讥诮,走了几步,转头看了眼那琉璃瓦青黛墙的宫殿,一双邪气的桃花眼,如今只剩一片寒色,须臾之后,冷哼了一声,自言自语低声道:“父皇,孩儿定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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