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我族法典,你还须通过为师派予的试炼,方有资格争取这储尊之位。为师也不为难你,你若做成此事,为师,赐你天姓,传你衣钵,若不能,以后便休要再与为师提及立储一事,如何?”
闻听此言,晗儿咧开一排雪白的牙,啄木鸟似地点头。
然而,我却无力地抚上了额头:“至于给你的试炼,为师暂时还没想好,改日再与你吩咐不迟。”
三十六计以拖为上,万事不决改日再说。彼时,我抱好了心思,要在晗儿立储一事上,如同之前横拖竖拖七千年不纳徒一样,与各个族城继续拖它个天荒地老。反正我是个老不死的,你待把我怎样?
怎料得那次,族城里的小兔崽子居然前所未有的齐心协力,卷起铺盖轮岗职守在曜忝殿首层合议厅。当然,他们也不敢对我如何如何,每早在我面前露个脸,就足以令我看什么都似蒙着灰,再将那些陈词滥调煮煮好,往我耳朵一塞,于是整日里脑袋便似灌了铅,彻底荒废。
我强忍着耐了几日,吩咐左右闭门谢客,他们抱着掉渣的法典簇了过来,说,尊主每日问听臣民疾安,乃是分内之事。
出差避难,他们穷追不舍,称病休养,他们贴身奉陪,偏生我还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没办法,谁让我当初发过誓,族人的意愿,便是我的意愿,违背不得。
未过两月,筱昱住进了曜忝殿。
自打在合议厅里落了铺,他终日和晗儿眉来眼去,时而在悬台上提灯赋诗,时而在广庭中挥洒笔墨,时而起舞清影,时而击缶作乐,时而伐刀论剑,时而对酒当歌。
我吩咐部下,悄悄往晗儿房里放些别有意趣的图册,着他的贴身侍从细加观察。
晗儿的表现,始终一派正直,毫无掰弯的可能,让我深感欣慰。
那日,我正端坐于书房矮榻,批着一摞红皮急折,窗栊外飘来一股异香。
我藏了七千年的玉楼春!
那可是云初失踪之前,赠与我最后的礼物,是我对云初七千年的怀思所在啊!
约是半刻钟后,晗儿越窗而入,跪坐在我身旁,带着熏熏醉态,浅笑嫣然:“师父,师父找晗儿?”
九十余年袍泽之交,我第一次被他气得失态。
手中笔杆啪地折断,点点细墨溅到脸上,我顾不得伸手去擦,扣下半截断笔,起身两步抢到书桌旁,厉声低喝:“过来!”
兴是酒劲上了头,他晃晃地直了直身子,旋即倚着窗棂瘫坐下去,痴笑着看我,右手晃晃抬了一抬又落下:“师父,您看,晗儿喝您一罐酒,您就生气……”
那个瞬间,我胸中何止万马奔腾,半股子元灵携着风啸雷掣,撒了缰似地冲了过去。方还一派酣畅姿容的晗儿,化作一道白影,堪得从榻上闪到屋内,转眼再看,他方才置身之处,已是残瓦断墙的肃杀景象。
被灵咒轰飞的杂物落到窗外,劈里哐啷又响了一阵。
屋内重归静好,心中飞沙初定,我转脸向门口呆若木鸡的两只侍从:“你们先退下,着人将外面收拾收拾,把那些折子捡回来。”
槅门关合,我若做无碍地理着领衽,撇开淡冷的笑:“怎样,七千年的玉楼春,可配得上你的品位?扰你赏酒鉴月,倒是为师不对了。”
兴是动用元灵压下酒劲,晗儿脸色已经恢复如常,须臾沉默间,目光从我胸前移到我的脸上,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的怅然:“酒是好酒,可惜区区几轮魔星,哪比得上凡界玉钩清明,如今我族同胞,又有几人能和晗儿一样,有幸见一见上界锦绣风光。”
我心口猛地一窒,抢上两步,抓过他的肩,一拽一掀,按到桌上,抄起镇尺,对着他臀后便是一记抽落。
犹如石击水面的脆响,跟着便是轻微的颤抖,和低低的吟叹:“师父生什么气,您如今大权在握,翻云覆雨,而且拥有不死之身,六界往来自如。至于族人在这魔界里活得如何,您又何须在意?”
我指节猛地一收,翻腾的怒意再度贯入脑海。
自堕入魔界以来,已是八千载岁月,当年经历过护界战争,与我一同挥泪拜别故土的族人,尽已老病而逝。这些新的一代,仅凭史书上片纸薄言,何能知晓当年我族经历的是何种绝境,又是抱着何等决心,才甘心堕入魔界。
坊间巷尾的靡靡之音偶得入耳,却是责备我当年不该贸然与神界为敌,不该以我族之前途存亡为赌注,行此险举!
稚子之言,宵贼之语,我不与他计较。却是万万未曾料到,有朝一日,竟会从晗儿的口中,听出此等意味来。
我视民如子,如弟,如血肉手足,九千年宵衣旰食,我耗尽心力,憔然一身,为吾族吾民死而后已,我此生唯有一志,便是曾经许给族人的河海清宴,永世昌平,为付此志,我不惜殒身历瞿炼狱,不惜万年苦心尽付。
他与我交心这许多年,何不知道我之艰辛,却还说得出这般狼心狗肺之言?!
☆、【天昶篇】十九
十九
伴着咔地一声轻响,凄冽的□□打破我脑中懵懂,深吸口气定住目光,却发现晗儿双目紧闭,秀眉深蹙,一洗墨发掩去半面苍白,右手死死抓着左肩,几乎要将肩胛掐作一团。
我自感左手攥得发僵,松开指节,却察觉自己竟生生掰折了晗儿的臂骨。
大惊之下替他吟咒疗伤,青碧的灵光沿着他修长的胳膊来回游走,足有半盏茶的功夫,那张白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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