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灯一盏,长夜漫漫,只闻愈加急促的喘息低吟,一双人影,交叠如蛇。
两人翻云覆雨,天亮才相拥而眠。
第二日是个爽晴的好天,天高云淡,天空碧蓝如洗,落了一夜的细雨将青山冲刷的格外清透,偶尔几声婉转鸟鸣,更添清幽之气。
公子寒手戴镣铐送龙渊出门,站在屋前深吸了一口雨后的清新空气,抬头正欲赏花,视线定格在桃树枝桠间,不动了。只见眼前的山间小院洒满落花,庭前一株百年碧桃尽成雪白,如梨花带雨,泫然欲泣。
围树绕了两圈,公子寒奇道:“可真是妖孽,这花一向雨后红艳,怎么突然变了?”
龙渊兴致索然,握着公子寒的手,感觉那手指瘦的快要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道:“山花品种奇特,何来妖孽之说,你总是胡思乱想,忧思太过,伤身子。”
公子寒闻言楞了一会神,苦笑道:“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龙渊没接话,负手站着,让公子寒整理他身上繁复的配饰,莽带,朝珠,香囊扇坠,龙佩宫绦。小院一直备着华服,公子寒好绣工,山中终日寂寂,闲暇便用离宫时带出的几匹好布料替龙渊缝制锦衣,因为他不常来,衣袍收在衣箱太久,都捂出了樟脑的味道。
收拾停当,公子寒抬起头,一张清俊的脸无波无澜,恭顺道:“时常过来看看,我总觉得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大约没几年活头了。”
龙渊点头应允,跨马而去,绣满金线螭龙的斗篷在风里招摇成一面鲜亮的旗帜。
话是这么说,等龙渊再来的时候,春天早已经结束了。
一晃眼,石榴花开,已到夏至。
第六章
石榴花开时龙渊又来了一趟,带了些宫里凝碧池结出的莲蓬和公子寒小时候爱吃的糕点,陪他坐一天,饮完了整坛自家酿的高粱。酒后他竟难得的主动求欢,公子寒瘦弱,几乎拼了命迎合,热情的像要燃尽余生。
南方有八百里急奏直接递进山中小院,龙渊读完奏章,当天黄昏就要走,公子寒没有挽留,临行前将补好的衣裳塞给他,柔声道:“秋凉时穿,下雪前一定记得回来。”
谁料,龙渊这一走,又是整整两年。
时光在公子寒对往昔恋人日复一日的思念中悄悄流逝,谷雨,暮春,初夏,当山脚的货郎第三次带来村里枯死的桃枝时,他终于开始怀疑,龙渊也许不是不想见他,而是已经将他遗忘。
两年后的三月初一,货郎进山拜访,交换完货物,公子寒拉着他问山外情形,那时货郎已靠贩卖碧桃积攒了丰厚家资,在长安连开五家店铺,除了见公子寒,极少亲自出门卖货了。闻言局促的抓了抓头皮,答曰:“已是太平盛世。”
传闻皇帝龙渊深谙治国之道,以手段狠辣果决闻名,继位四年,江山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边疆万国来朝。
太平盛世。
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刚进六月,天气已经燥热难耐,夏蝉像被白花花的太阳掐住了脖子,一声声催命的叫,小院培植的中药和花木耐不住暑热,无j-i,ng打采的垂着叶子。
公子寒穿一身灰布短衣,蹲在灶前烧火做饭,夏天桃枝含水多,燃烧时升起大量烟气,他被熏的咳嗽,眯着眼睛抬手擦汗,苍白的脸颊沾了一大片煤黑。
农活辛苦,耗人j-i,ng力,好在手脚被枷锁磨破的地方都成了茧,慢慢感觉不到疼了。
将最后一捆柴火投入火塘,趁锅里的汤咕嘟嘟冒泡,公子寒慢悠悠的起身回后院汲水,一桶桶倒进水瓮,又逐缸检查自家酿的桃花米酒,忙了一圈感觉体力实在不支,这才叫醒在里屋打瞌睡的小童子,使唤他看火,自己则执了一卷《逍遥游》,坐在葡萄架下边读边静等羊r_ou_煮熟。
小童子手握蒲扇呼啦啦朝灶台扇风,火塘烟尘四起,熏得他打了个大喷嚏。
公子寒瞥了他一眼,抿着嘴摇了摇头。
r_ou_汤香气四溢,守院的大灰狗馋的围着大锅溜达,小童子偷偷咽口水,见公子寒读书认真,飞快从锅里捞了一块羊r_ou_塞进嘴里,被烫的一蹦三尺高,吱吱哇哇乱叫。
这回公子寒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童子是龙渊差人从市集买来给公子寒作伴的,名叫棠溪,十二三岁的男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总像在盘算什么坏主意。自从他来,小院就再没了片刻安宁,一会儿打了碗,一会儿趿拉着草鞋跟院里的j-i吵架,正经活儿不干,最爱偷懒耍赖,好在公子寒脾气好,只当添了个顽皮的弟弟,一大一小共同打发时间。
山中的清寂时光以摧枯拉朽的力量改变着这位曾经的皇帝,在结束他帝王生涯的同时也给予了他另一种形式的生命力,他开始学着做饭,酿酒,拔净j-i毛煮一锅蘑菇j-ir_ou_浓汤,看日头判断时辰,分辨货郎带来的种子,甚至亲自开垦了一片地,培植中药、香草和蔬菜,每天天不亮就带着棠溪浇水翻地,农家生活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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