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从里头逃出来,如果难以选择,那么干脆什么都不要。
感情最不讲理,没有什么规矩可言,比到最后无非是两颗赤忱的真心互弈,谁晓得痛谁便先放手,花些时间补好伤口,又预备着把带着伤痕的心捧着送给下一个人。
肖美人不是蠢人,既然决意要走,自然不会让穆尚松抓住丝毫踪影,整个人好似归入海中的鱼,出了穆公馆的门,便再难寻痕迹。
快要入冬了,这两日气温降得厉害,街上偶尔能见到些身体弱的孩子,手中捧着一个小小的暖炉,脖子缩着,起风的时候,便把嘴巴鼻子也一股脑地缩进围巾里,仅留出被吹得发红的脸颊,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肖美人找了个小摊,要了一碗饺子,当是迎接冬天的到来。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热气往上冒着,夹着香味,肖美人尝了一口,觉得从嘴里一路暖到了胃,没一会儿便觉得浑身发暖,一口一个,很快将饺子吃完。他许久没有这样吃东西了,好似进行了一场仪式,又像是自己过了一个什么节日,一人坐着,将胃填满,也并不是什么顶孤单的事。
他不晓得要去哪里。
自己的思绪没整理好,便暂时不想回到十里镇,那儿住着的都是关心自己的亲人,他不愿让海家人担心他。
不知为何,脑海里浮出了往日的场景,肖美人看着记忆里悲痛又胆小的海二少,不自觉地就扬起了笑。
他想起两人再次见面时,在兰因寺打成一团的闹剧。记忆里的兰因寺也是细雨纷纷,不过那是春末,不管雨势显得怎样悲伤,空气中总少不了夹杂着暖意,那份寒冷不入骨,仍有些生的希望。
肖美人已经忘记当时是因为什么事决定要出家当和尚了。说久远也并不远,到现在不过是隔了一两年,现在想起来,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那时候的他仍抱着对仇其善的执念,兴许是某一次被仇其善伤得狠了,实在不想再痛苦下去,于是想通了,一个人跑到兰因寺,决意要断除一切想法,下辈子与佛法为伴。
现在看来,所有被他称作“想通”的瞬间,实际上都不算真正“想通”,不过是太痛,想寻求一隅静处,自己舔伤而已。
他太傻,头发被全数剃光以后才发觉这么做无用——天底下没有这样简单的事,换身戒袍,剃掉头发,就能彻底忘记一个人,就能将妄念统统断个一干二净。他做不到,他忘不了仇其善,越痛便记得越深。
正当自己要为这份醒觉流眼泪时,带着傻气的海二少冲到了自己跟前,嘴上骂骂咧咧,扬言要揭穿他的“真面目”。肖美人一边觉得生气,一边又觉得好笑,他被海二少身上的真挚和生命力打动,明白只有坚强才是打败所有困境的武器,佛法不是,其他任何的逃避方法都不是。
可现在他真的没有什么力气了。
好似在一池水中泡着,他会游泳,却始终摸不到岸边,分秒叠加着,将他的力气耗得越来越少,连抬起胳膊都嫌费力。
街头的行人不停从他眼前经过,有挑着扁担的货郎,买到炒豆的孩子,捧着书的稚气学生,也有坐着黄包车打扮入时的摩登女士,每个人都有去处,或许在下个路口就转了弯,再多走两步便到了目的地。
肖美人却没有,坐在摊位上发了会儿呆,拎起行李箱,朝街道另一头走去。
他雇了车,辗转许多天,回到了与仇其善一同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抬头看看村口石匾才想起来这个地方叫永乐镇。
永乐镇,这名字对于肖美人来说,该有多么讽刺。
镇上并没有多大变化,肖美人凭着记忆寻到了小时候被父亲卖进去的窑子。在巷尾,窗户上贴着暗红色的玻璃纸,门前有些垃圾,谁也不在意,任凭着脏水流淌成一条细细的小溪,有男人嘬着牙花子走了出来,一脸十分松快的样子,毫不在意地伸手抻了抻裤腰带。
楼上是一间间逼仄的卧房,门窗木头老化了,青砖缝隙里生满了青苔,有两三个阳台上挂着丝袜同内衣,反倒像是招牌了,风吹过,布料被气流掀起,生硬下流地勾着来寻乐的男人的心。
肖美人站在门口看了很久,或许是身上带着冷清气质的缘故,没有人来招呼他。这栋房子老旧破败,唯一的生气是在屋里j_iao 欢的男女,现在看来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下等窑子,可是却也是肖美人童年时的魔窟。
走出巷子,顺着北边走,绕过两条街,肖美人脚下踩着碎碎的石砾,往左侧看,是一处死胡同,如今堆满了不用的家什,桌子腿之间结了张蛛网,或许是被扔在这儿以后就再没被动过。
仇其善便是把肖美人拉到了这儿,救了他一命。
如今回忆起来,胸口不觉得痛了,想起仍是少年的仇其善的模样,肖美人忍住心中其他波动,像是同过去和解般微微扬起了笑。
半天的时间,肖美人走遍了永乐镇,连仇其善从前当伙计的铺子也去看了看,临走前去爷爷的坟头烧了些纸钱,告诉老人一切都好。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镇子,往后也不会再来。
永乐镇离兰因寺约有六十里地的距离,肖美人乘马车到达兰因寺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正逢十五,大清早便有人在寺外等着,想讨个彩头上柱头香。
寺庙里香火鼎盛,肖美人不同他们抢,一个人在兰因寺墙裙边站了一会儿,想起他和海二少被扔出寺外淋雨的样子,觉得挺可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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