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走了。
宋宜呆呆望天,手心接住雨珠,手一抹,雨滴清淡得恰似无法言说的心绪。
这一别不是天长地久,也是山长水阔,以后很难见到他了。
一纸诏书,陆敬风仍是益州州牧,但要即日启程赶赴益州。宋宜想和他多说几句话都不行。
场面话得说,离别宴得赴,陆敬风就这么困在虚伪的酒席中。
宋宜在兰心苑渡来渡去,焦灼不堪,她时刻算着时辰。末时在即,人还未聚。
她想和他说几句话,这几句话她一定要说出口。错过了这个机会,日后就没机会说出口了。
余离道:“二小姐……”
宋宜示意他安静,她现在只想听到陆敬风的声音。
就算那声音很柔很轻,甚至还带了几分酒气,宋宜也知道那是天地间最动听的声音。
“二小姐,我来迟了,见谅。”
余离默默退到一旁。
宋宜道:“理解……”宋宜说不下去,变成了一个哑巴。默记了千万次的嘱咐关心的话语,在陆敬风面前,宋宜全忘了。
陆敬风笑了笑,满室春光:“你想说什么?”
宋宜跟自己说好的,临行前绝不哭哭啼啼,像个怨妇一般,可她一听到陆敬风软语柔声,那忍得了,眼泪窸窸窣窣砸落,哭得梨花带雨的,就算是陆敬风也不忍心走开了。
宋宜道:“一路小心。”
陆敬风帮宋宜抹了眼泪:“我会的,说起来益州可算我半个故乡,在那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宋宜道:“山高路远的,很快也要三个多月,三个月可以做好多事。”
陆敬风笑道:“还伤春悲秋了,此去锦书可寄,人面可……”
宋宜不哭了,眼眸带着坚毅:“陆敬风,你给我听着……”
“宜儿,我带了陛下御赐的点心和茶水,过来共沐圣恩。”孟允的声音不悲不喜,面容很是轻描淡写,看不出别样的情绪。只有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深不见底,透露出些许乖张。
昌平王在侧,陆敬风不便与宋宜这般亲昵,解了怀抱,恭敬对孟允深揖:“二殿下,臣有礼了。”
孟允笑得如沐春风,原本就俊美的面容又添了几分光彩,竟比日光还要耀眼:“此去益州,可还是州牧?”
陆敬风道:“是,陛下抬举臣,更兼殿下厚爱,让臣担任州牧一职。”
孟允浅笑道:“君善治善能,可为栋梁之材,何来抬举一说”
陆敬风深揖道:“二殿下过誉了,臣不敢当……”
宋宜扯了扯他的袖子,杏眼里两汪清水泛滥,不细说也是顾盼生辉,媚眼如丝,陆敬风看得如痴如醉,低了头,扬起玉指,想捏捏宋宜精巧的鼻子。手才扬到半空,只听得孟允咳嗽了数声,淡淡道:“益州虽除了白奴之祸,但白奴威胁还在,州牧可得小心了。”
陆敬风对宋宜笑了一下,转向孟允的时候便皮笑肉不笑了:“二殿下放心,陛下派臣去益州是因为信任臣,臣不会让陛下和二殿下失望的。”
孟允道:“甚好,本王便在青陵恭听州牧佳音。”
宋宜望着铜壶,已然要末时,顾不得孟允在侧,坚定道:“陆敬风,你一定要……”
孟允拿了杯清茶,奉着青瓷杯向陆敬风走来:“此去益州,虽不是山高路险,但也不免舟车劳顿,本王以茶代酒,送州牧一程。”
若是送别知己良友,此时孟允的心头应是似压了沉铁一般压抑难受,但送别的人是陆敬风,是挡在宋宜身前的人,他只觉得天青地白,煞是酣畅。
陆敬风恭敬接过,还笑着:“谢二殿下。”清茶入胃,本有甘甜上喉,可陆敬风只觉咽喉有火烧般疼痛,这茶可比酒烈多了。
宋宜道:“你到益州的时候,天应清冷了。我照着你的尺寸,给你做了……”
孟允拉住宋宜的手,不让她回兰心苑拿衣物,笑着:“末时到了,别耽误陆州牧行程,误期了陛下会责怪的。”
陆敬风听着铜壶声,滴滴答答的,似散不去的鬼魅声。本有一番话要对宋宜说的,但孟允在身旁,说出来是不适也是讽刺。看宋宜极力忍着泪水,小山眉都要蹙成通达的木桥,小小的身影包裹在孟允颀长的影子下,惹人心怜。太多话想说了临行时才如鲠在喉,算了,青山常在,机会总会再来。陆敬风想亲近宋宜,想吻吻她的耳垂,红唇,可他现在绕不过孟允的身躯。修长白皙的双手不知所措,上扬又放下,放下又上扬,重复几番,终于搭在了宋宜肩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二小姐保重,我到了就给你写信。”
宋宜努嘴点头,她不敢说话,她怕一开口是哭腔,让人瞧去了笑谈。
陆敬风道:“累二殿下劳顿,臣去了。”
孟允道:“不送陆州牧了。”
宋宜想送他上马车的,手被孟允死死抓着,哪里能移动半分。
人已远去,宋宜还在翘首以盼,yù_wàng回人影。
宋宜甩开他的手,冷笑道:“殿下开心了舒畅了”
孟允粲然一笑:“喜上眉梢,乐不可支。”
宋宜道:“宋宜身体抱恙,告退。”
看宋宜背影远去,孟允才发觉自己的手心沁出了一层汗珠,粘糊粘糊的,恰如方才自己的脸皮。他不在乎,要什么自尊脸面。他没从宋宜这得到的,陆敬风别想染指,连妄想都不行!
孟允取锦帕擦了手心的汗珠,淡淡道:“吩咐下去,本王今夜在此用膳。”
无涯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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