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老太太曾和她说过,当人媳妇的没什么秘诀,不过早请示晚汇报而已。这年头别说几个丫头了,就是给儿子孙子房里塞通房丫头的人也不在少数。
老太太这样说是给她体面,尊重是相互的,于是她诚心道:“祖母走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到时候您要帮我拿个主意。”
岳老太太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十分柔和,道:“好,好,人你自己挑,我帮着把把关就是了。”
叶棠瞧见一旁的黑漆四方桌上铺了茜红色的毡毯,上面还零散着好些纸牌。问道:“您刚才在打牌?”
岳老太太就笑着点头:“天越来越长了,消遣而已。”
从正院出来遇到了小厮双寿,他躬身行礼,禀道:“大爷,您前些日子挑的木料到了。”
岳见燊回头看向叶棠,她忙道:“燊哥哥有事自去忙吧,我不要紧。”
待他们走远,叶棠就朝满脸兴奋,两眼发光的小檀道:“说罢,有什么好事,看把你憋得难受的。”
“奶奶怎么知道我有话说?”
“因为你脸上写着‘我有八卦,快来问我’八个大字。”
小檀兴奋得声音都有些亢奋,但好歹记得这是路上,拼命压低声音:“我听我娘说,路大太太从王妈妈儿子的屋里搜出好些金银细软,以贪墨主子财物的罪名将人送官查办,王妈妈当时就厥过去了。姚姨娘身边那几个有头脸的仆妇每人打了二十板子,配人的配人,发卖的发卖,其余都撵到庄子里去。姚姨娘自个也被禁了足,身边只有两个小丫鬟服侍着。二小姐到老爷面前去告状,却被老爷训了回来。如今姚姨娘就是秋后的蚂蚱,等新太太进门,自有她的好日子……奶奶,你难道不高兴?”
叶棠看着不远处随风摇曳的白玉兰,道:“我也说不清,高兴是高兴的,但也没多痛快,我就是替我娘不值。”
爱,因为神圣所以自私,因为深爱,所以只能唯一。可世间大多数男子都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希望妻贤妾美,四角俱全。而女人们则在内宅之争中变得心灰意冷,甚至面目可憎……
她有一颗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心,但感谢命运,给了她又一次生命,让她遇到了更重要更需要珍惜的人。
回房梳洗一番,换了件衣服,叶棠又去了正院。
这年头的小媳妇,每天相处时间最多的人是谁?
相公?非也。男子一般只有一早一晚在内宅,就是中午抱着老婆睡个午觉都有‘白日宣淫’之嫌。
所以服侍好婆婆才是每天的生活重心。从早上睁开眼睛到晚上睡觉,一直要跟在婆婆身边伺候。婆婆吃饭你就站着布菜,婆婆喝茶你就先试冷热,婆婆洗手净脸你就端盆绞帕。且要始终面带微笑,不能有半句抱怨,好像伺候婆婆是件多么愉快开心的事。
她没婆婆,但有太婆婆,尽管岳老太太没叫她立规矩,但她也不能太偷懒。
岳老太太看到她折返回来,很是高兴,问她:“你会打叶子牌不?”
叶棠摇头:“我不太会。”
“没事,我教你,你把周妈妈替下来,她眼神比我还不好。”
周妈妈已经笑着站了起来,将手中的一把牌递给了叶棠。
叶棠接过来,带着点撒娇的口气道:“那您可不能嫌我出牌慢。”
其实叶子牌的玩法、算法和麻将一样。一圈打下来,叶棠就玩得很有些模样了。她四、五把牌里能赢一把,加上青黛和墨紫两个丫鬟一起哄着老太太玩,大家欢声笑语,气氛热闹。
远远的,岳老太爷就听见了上房的笑声。
待进了厅堂,老妻轻松的话语、叶棠亲昵的口吻,笑嘻嘻的或在收叶子牌,或是在收牌桌的丫鬟,形成了一副温馨又生气盎然的场景,让岳老太爷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加好了起来,他看着叶棠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祝三的事下个月就能有个彻底的了断了。祝家所依靠的就是得意“女婿”苏州知府戚松年,所以要让这件事完美地划上句号,唯有釜底抽薪。
岳老太爷宦海沉浮多年,有着高度灵敏的政治嗅觉,最是知道即使一桩极小的事,都有可能酿成大风波。
大周朝规定地方官员每三年要进京述职,谓之“京察”。此时的钻营关乎以后仕途是否通达。
戚松年在苏州知府的位置上已经呆了九年。这次他抱上了当朝首辅岑春芳的大腿,准备在吏部补个文选司郎中,品级虽不变,但却是京官,而且文选司郎中负责官员人士选拔,是吏部第一肥差。
而岑春芳此人自幼家境贫寒,父亲早逝,靠着母亲给人帮厨洗衣做杂活维持生计。所以他初入官场倒也是廉洁清正,勤勉干练。但随着权大势重,渐渐把持不住,开始结党营私,坑害异己,独揽朝政,唯我是从。去年秋天岑母七十大寿,办得花团锦簇,多少官员倾其所有的讨好他。
今日小儿子从京城带信来,铁面御史吴巍守孝三年重新起复,进京后,立即上书弹劾岑春芳,罗列了二十余条罪状。
今上对岑春芳的狷狂也早已觉察,吴巍的奏疏有证有据,深感不除岑春芳一党将危害皇权,已经下旨将其下了诏狱。
至于戚松年,也被御史弹劾贪污行贿,纵容包庇家人,光天化日欺男霸女,为祸乡邻……
岳老太爷回来,叶棠自然不好再留在正院,告退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
秦妈妈亲自去沏了杯茶,和她禀报,说是嫁妆已妥善安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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