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黄山入的道,号霜华道人,圆信禅师圆寂后,不识哥哥就离开了黄山,再无了踪迹。
数年的寻寻觅觅,四处打听,我得知在绍兴云门显圣寺就有一个霜华道人。只是他从不肯见我,他每一年三月初一都会留一首诗在他修道房外的土胚上,让我知晓他还安在。
明永历八年四月的一日,我去了,土胚上的诗还是去年的:幸买深山与世违,探书禹穴淡忘归。钟沉古寺寒灯灭,雨过中林晓月微。花里子规愁客路,船头绿水溅征衣。六千君子fēng_liú尽,空见春城柳絮飞。
从此以后,土胚上的诗再没变过。
如果不是一天夜里不小心碰到王沄在仿村里吟诵‘仿村夜雨追悼钱漱广同大樽师夏存古及其仲弟不识’,我还自欺欺人地骗自己显圣寺里的那个霜华道人不是不识哥哥,骗自己不识哥哥还活着。
王沄知道不识哥哥在哪儿,却从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识哥哥他不想见我吗?
王沄说他只是在信守给不识哥哥的承诺,他也不知道。
也罢。所有的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想父亲的时候,我便去他的田里种瓜除草,仿若父亲一直在我身边。
当自己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去看农夫农妇,是田园风光。但当自己亲自开垦去做农夫农妇时,才发现有多辛苦。
我现在更喜欢自食其力,比如亲自在溪边洗衣。
捣衣的棒槌漂走了,王沄就赤脚下水捞住给我。
我洗好一件,王沄就站在齐膝的浅水里帮我把衣服绞干。
我定定看着王沄,“大来,你不必如此。”
王沄神色坚定,“我答应了存古要好好照顾你。存古应该做的,就是我应该替他做的。如此,我才算守信。秦篆姐姐,请允许大来做一个守信的人。”
不止如此,他写书卖得的钱,一半留给我,我不肯要,他也硬塞到我手里,“秦篆姐姐若不要大来的东西,就是不把大来当朋友。秦篆姐姐,请允许大来永远当你的朋友。”
因为他把存古当作要好的朋友,所以他可以这样不计较地奢侈。
塞庵祖父和仲芳叔父还以为我因为没有了依靠,生活过得艰苦才自己动手,一定要我跟他们一起住。我拒绝了。他们不懂父亲体验生活的乐趣,自然也不懂我。
当然不只塞庵祖父和仲芳叔父两个人不懂我,还有更多的人不懂我,比如王奭。他总是问我有没有去帷之思,还跟我说他认识的谁谁谁怎么怎么样,问我有没有意思,甚至有时候还似真似假地问问我要不要考虑考虑他。
我的回答是:我爱存古,爱存古一辈子。
王奭觉得好笑:存古的一辈子早就结束了。
我也觉得好笑:我爱存古,爱他一辈子,不是他的一辈子,是我的一辈子。
王奭撇撇嘴:我不懂,这太离谱,太不现实了。
我笑笑:如果你懂得存古对家国的一心不变,就会懂得我的从一而终。
王奭想了想,不置可否:其实,是存古要我多照顾你的。
额……存古这是托了多少人照顾我。
奕庆觉得我是在打发日子,所以给我送了书过来,“日子难以打发的时候,就看书吧。隔一段时日我就寄书给你,记得收。虽说小小的脑袋里装了那么多书,但学海无涯,够你看几生几世了。”
我确实有打发日子的成分在里面,至少有百分之五十。
宓玉长大成人出嫁了。
楚樊不到一岁便夭折了。我没有为楚樊埋状元红,所以,也不会尝到埋在地下不到一年的状元红的滋味。
终于,我只剩下一个人了,可以肆意地拥抱自由。这是我想要的自由吗?也许是,只是再也没人可以与我分享这自由的喜悦。但只要有那么一件事情牵引着我,人生就好继续下去。
我决定背起行囊云游四海。
王沄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
我猛然回头,“大来,能不能别跟着我啦。”
“秦篆姐姐出游,我也出游,我们一起做个伴,也好有个照应嘛。”王沄吃力地搂着看起来沉甸甸的包袱。
我失笑出声,像少时一般对他瞪眼诳他,“我此行可是要去九原的。你敢去吗?”
王沄皱眉想了想,突然展臂挡在我面前,“不行!你不能轻生!我答应了存古要照顾你的!”
我无语了,“我轻什么生哪!不到时候阎王爷还不收我呢。别瞎操心了!”
王沄抿了抿唇,“那好吧。一路顺风……希望我在游齐、梁、楚、越的路上,还能遇见秦篆姐姐……”
我腰别佩剑,四处游走,品尝人间百味,欣赏大好河山,白发苍苍亦不停歇。
当人觉得没什么人值得自己着意了,就可以养动物。可是我养的马陪我游走了十几年,很安详地死了。于是我连着意的动物也没了。我开始憧憬存古给我的承诺了。他说,他会在九原等着我。
对于任何一个生命而言,九原很近,但似乎又很遥远。明知道有一天会抵达九原,可就是不知道是哪一天。于是我继续我的游走生活,代存古看看他从未见过的一些事物,也许真有一日到了九原,那些游走的经历将会是不错的谈资。
偶尔也会想念宓玉,我便写信给她。我和宓玉之间有一个类似于约定俗成的默契,那就是我写信给了宓玉,一定会附上自己所在的地方,直到宓玉的回信寄过来,才会离开。
宓玉说她想念我了,我便一路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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