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的确是喜欢的。喜欢女孩子的装扮,喜欢裙摆处有规律的褶皱,喜欢布料紧实地掐着腰的熨帖感,喜欢领口袖摆堆砌的一层又一层纹样复杂的蕾丝。
当初说服自己去习惯,到头来发现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逃避。
他厌恨自己无用的压抑与伪装。
而她举着照片兴冲冲地呈给他看,不过是要他遵从自己的内心。
用含糊不清的语言告诉他要遵从内心的小姑娘恹恹地躺在病床上,疼痛夺取了她的大半精力,让她没办法像从前一样迈着小短腿在房间内乱窜,甚至连抬起手臂画画的力气也不见得有。
但她粉红色的眼瞳里仍旧如以前般刻满柔软与温暖。呼吸面罩上的白雾有序地消散浮起,口中说不出话,便从眼睛里流淌出来。
她在说,谢谢呀。
谢谢你陪我走过这么长一段路。
谢谢你们愿意在外面守着我,和我在一起。
***
小芋头住在加护病房的这几天,依旧在流血,浑身疼痛,陷入昏睡,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他们轮流过来看望她。森浩通常是除了方榆之外呆得时间最长的一个探访者。每次他进来小芋头大多都在沉睡,他也不走,闷声不吭地搬一把椅子坐在她床边。他不带任何打发时间的东西,穿一身精简过后的连身裙,两手搁在大腿上一下一下地拢裙摆上的褶皱。
他也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握着小芋头放在被褥外的小手抵在额头上祈祷。他不敢碰小女孩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她就好像一个白雪捏成的娃娃,精致易碎,碰一下便会化成水不见的。
白色的睫毛扇了扇,掀开了。
小芋头挣扎着挪动手腕,扯下了呼吸面罩。
森浩见状连忙要替她戴上,肉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不……要。”戴上那个东西,森森就不能听到她讲话了。
他停下动作,维持着半弯腰的姿势,手指一动不动地悬在半空,“哦。”
小芋头眼睫弯弯,露出一个笑脸,“森森……穿裙子……好看。”捉着他手指的小手乏了力垂落到床上,她轻轻摇了摇,“为什么……不开心?”
森浩摇头,“穿裙子没有不开心。”
她便懂了,上翘的嘴角略微耷拉了一点下来,“森森……别难过。我……”小脸一皱,捉着他的手不自觉地攥住,该是她又觉得疼了,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完,“你要开心。”
森浩替她戴好呼吸面罩,摸了摸她乱糟糟堆在枕边的头发,说了声好。
方榆和陆之屿一同进门,身后跟着陛下。医生护士在门外静候,他们有所察觉,不约而同地到来。小芋头见了他们,没工夫去判别来人颜值高下,咧开嘴笑了,呼吸面罩上泛起一大团白雾。
“小芋头你好呀。”陛下来到她床的另一边,派大不点同她打招呼。
她挤挤眉毛,转过脑袋去看方榆。她半张脸隐在发中,陆之屿半搂着她,紧紧握着她的肩膀。
默了片刻,她轻声说:“我来看你了。”
小芋头松开了森浩的手指,在空气中抓了几把,要方榆。方榆如她所愿伸手过去,抚了抚她的额头,“有话想对我说吗?”
森浩在一旁翻译:“今天天气很好,她想出去走走。”
方榆看了一眼门外,柔声道:“好啊。”
外面的医护人员不让。陆之屿微笑地隔开他们,说就当满足小姑娘的生日愿望。房间外的人哑然,犹豫的间隙,他已经弄来一把轮椅,不由分说地推了进去。
“今天你最大,芋头。”他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让森浩替她裹好外套把她抱上轮椅,“你是小公主。”
枫叶岭有一块室内的人工草坪,三面玻璃落地窗,阳光照进来十分暖,供住民体验自然所用。一行人推着小芋头来到这里,小姑娘很高兴,乐得扑腾起手脚。
踩在草坪上的触感很微妙,像是毛茸茸的地毯,又十分松软。草坪上终年开着星点野花,是工作人员花心思点缀上去的仿真花。为了更好的用户体验,室内还设有一台加湿器以创造出露水的质感。
这个点大家贪凉,没什么人。方榆索性将小芋头抱下轮椅放在草坪上躺着。小姑娘挨在她怀里,半阖双眸,极惬意的样子。
“森森。”
“嗯?”
“阿榆……”
“嗯,我在。”
“陛下……叔叔……”
“嗳嘿!”
“大哥……哥。”
“嗯。”
小芋头把身边的人挨个叫了一遍,确认这几张脸都凑在她眼前,没有遗漏任何一个人。她用了很多力气鼓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呼出长长的一口气,“谢……谢!”而后声音低落下去,睫毛颤了颤,“……再见呀。”
这里不是真的“外面”,草坪是假的,花是假的,草叶上的露水也是假的。只有透过玻璃滤去锋芒的阳光勉强算是真的。
但这已是她所求的全部。小芋头不懂得这世间的很多事,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体察周围的一切,最后,她还不忘跟他们道别。
粉红色的眼眸里映着太阳的色泽,抓握着森浩裙摆的手陡然松落。
压抑着隐忍着的在那一瞬决堤,即便如此,他们忍住哽咽,好好地对她说了再见。
白雪做成的孩子融化在阳光之下,挥舞翅膀回到她来自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小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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