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咏咧嘴一笑:“你不是明年还开荒吗,明年荒地多,我再买点。此外,我昨日从赵大人那里拿了份水磨图,听说这是梦溪先生新近研究出来的水运铁磨,我那块地刚好靠近一条河,借修桥的活,我打算按你所说的,抬高河段水位,建个水磨磨坊,以后家里磨磨面粉,炸炸香油,也算一个长流不断的进项。”
单锷击掌赞叹:“好主意,八百亩水田,拿出靠河的五十亩田地,建个磨坊,自家居住在后院,水磨坊靠近河边,进货出货都通过水运而出,实在是个好主意。
只是,离人那的图纸我也看了,那些图纸中最有价值的还是纺机,听说杭州那里纺机开成了片,一日之内一个小作坊可以织出上百丈布来。扬州这里是天下枢纽,棉花运送方便,在此地开织布厂,更有出息。”
赵兴背着手,欣欣然的听着两名属官商议挣钱大业,他穿的是龙血树做鞋底的木鞋,坚硬的木底踏在青石板路上,在薄薄的雾气中,脚步声清脆而悦耳,活像一个人在不停鼓掌。
万俟咏在那里摇头:“小门小户的,开不起织布厂。我听说杭州那里百余名织工的作坊都是小厂,还有千人以上的大作坊,每日产出哪用丈量,听说每日织出的布要用船量,能装满好几只船。
我家中一子,尚未成年,家妻没有陈支婆那样计算的手段,所以学不得离人,还是开个小作坊,守着这作坊教书育子,也算一种逍遥。”
单锷调侃说:“多收了三五斗,何不娶一个会算账的小妾,像赵大人那样打点家务。”
赵兴走了几步,听到后面聊的热烈,他头也不回的说:“季隐先生,家师前不久来信说,如今朝廷又许了动用民夫,黄河修缮工作也提上日程,他已经上奏朝廷,希望你能主持水利。若季隐先生打算走,还望早日对扬州垦荒事宜做个规划,也好让我们在你走后继续。”
单锷笑着,随着赵兴穿过小巷,一边顺着河岸走,一边说:“蔡大人太心急了,其实扬州垦荒事宜,厢军们只管修路就行了,先期垦荒的流民安定下来,自会招朋唤友,将那些无主荒地慢慢开垦,强求反而不免。
扬州能有多少荒地,许多荒地实际上是有主的,田地的主人不指着地里的出产,所以任田地荒芜。今年还好,还能有一些田地垦荒,明年呢?
蔡大人急功好利,到第三个年头的时候,无主的荒地垦完了,必然要重新看地,其中不乏巧取豪夺的手段,离人呀,我们再垦荒一年,收手吧。继续下去,就不是有利于民了。”
赵兴的垦荒实际上不是主要目的,因为朝廷不允许动用民夫,而要疏浚河流,又必须动用大量的劳动力,所以赵兴才打着垦荒、安置流民的旗号,向朝廷申请调用厢军。如果垦荒终止,则意味着厢军也不能无理由调动了。
“若再干一年,能把扬州附近的河流疏浚完善吗?”赵兴问。
赵兴这一点,单锷明白了,他叹了口气:“疏浚扬州附近河流,那可是个大工程,非得十年之工不可,我们现在只是绕着运河做点小手脚,算不上大工程……唉,现在,我只能说,明年结束后,扬州附近、扬州城内可以整理一新。如此罢了。”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吾愿足矣,何必强求。”赵兴慨叹道。有时候,他真捉摸不透单锷这个人,人世间真有如此单纯的人,不为名,不为利,只是一心想将太湖水系疏浚。
太湖水系疏浚了,干卿何事?单锷居然为了这个单纯的目的,花了整整三十年时间,若说他的目的是为了做官,赵兴也就认了,但刚才他提及苏轼的推荐,单锷却不支口。
为了一个单纯的目的,耗上自己三十年的生命,这让凡事追求效益最大化的赵兴感觉极不可思议,但同时,他也对单锷产生了深深的敬佩。
“这世界,只有偏执狂才能成功”,赵兴嘟囔一声:“扬州天下枢纽,我们为官一任,也可能做不到使扬州百年无水患,但能让这座城市畅通,能让它坚不可摧,我已经很满意了,这样吧,明年再干一年,我们便请旨,就说扬州不堪承受人口压力,请求朝廷暂缓安置流民,而后罢了垦荒这事。”
单锷点头:“正该如此!……你跟子瞻兄说一声,就说老朽熟悉的是太湖水系,对黄河并不熟,疏浚黄河的事情,还是让别人干吧。”
赵兴摇摇头,其实他心里清楚,苏轼的推荐根本不起作用,现在朝廷吵成一团,蜀党看似势力庞大,但洛党的攻击无日不休,他们根本不会允许苏轼再招揽人手壮大自己,所以,苏轼不提单锷,单锷他又有希望凭政绩升入工部,从事水利工程,苏轼一提,单锷今生反而要以这种小官郁郁一生。
可这些话不能明白告诉了单锷,这位单纯的老头不懂官场倾轧。万俟咏懂,但单锷是苏轼介绍给赵兴的,赵兴待单锷非常恭敬,平常都以师礼迎送。赵兴不肯揭穿,万俟咏也不愿做恶人,他笑了笑,转移话题:“不如单先生也转来扬州,你我二人比邻而居,如何?”
单锷笑了,他没听出万俟咏话中的意味,开心的说:“一年相处,倒是主宾相得,若是离人也迁来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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