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街上人疏。唯秦楼楚馆灯火深深,入夜笙歌渐暖。
暮青转进一条窄巷,停下了脚步。
“出来吧。”巷深昏暗,瞧不见少年神色,只闻声音凉意入骨。
这些年来,她少进赌坊。暮家落在贱籍,身份低微,钱财多了易惹祸事,且富贵非她此生所求,日子和乐,清贫她也过得。只有一年,爹验尸时不慎染了病,缠绵病榻数月不起,家中银钱耗光,她便易容进了几次赌坊。那时,她一回只赢够抓药的钱,区区几钱银子,不曾惹人注意。今夜三千两银票在手,出赌坊时她便知道被几个赌徒盯上了。
街上人少,她三绕两绕的也没能甩开人。她只学过格斗,反追踪这等技巧是顾霓裳的专长,不是她的。
再过一条街便是寿材街,她不想把这几个人带去义庄扰爹安眠,要解决便在这里。
“出来!”暮青再道,转过身望向巷子口。
无人应声,亦无人现身。暮青等了片刻,只见月色烛地,巷子口幽静无声。
她皱了皱眉头,抬脚走了过去。
夜风湿凉,少年一人行在窄巷里,晚风送来隔街悠悠笙歌脂粉浅香,香散在雨气里,与青石湿气混在一处,淡淡腥气。
腥气?
暮青皱着的眉头紧了紧,面色忽然一沉,脚步倏停。
几乎同时,身后忽有风来。
这风逆着巷子送来,暮青惊觉风向不对,下意识蹲身,就地一滚,滚去窄巷一侧,抬眼间一瞥,扫见巷口拐角处三具横陈的尸体。
那三具尸身直挺挺倒在地上,双目圆睁,脖子微仰,颈间一道血痕,鲜红慢慢涌出。
血在涌,人刚死。
创口平滑整齐,锐器伤。
伤痕绕半颈,软兵器。
伤口细如丝线,铜线铁线类的凶器?
没有时间去想这三名赌徒为何被杀,没有时间去想袭击自己的人是何身份目的。得益于两世法医的丰富经验,仅凭一眼,暮青率先推断了对方的兵刃,几乎同时,她身形暴退,后背紧贴上石墙,缩进对方兵刃难以下手的死角。
与此同时,她袖口一抖,刀光乍亮,往头顶一掷!
刀色寒凉,刺破夜色,风里一声脆响。
头顶,一道黑影抹了月色,飘落远处,无声。
地上,一把刀落在黑衣人脚旁,没入青石板半截,亦无声。
暮青扫一眼黑衣人脚旁的刀,以她的臂力,绝无可能将刀扎进青石板,她的刀是这黑衣人挥落的,对方是内功高手!
暮青不懂内功,她不曾有机会接触这些。古水县乃江南小县,纵然发了人命案子,也多与江湖事无关,因此身在大兴十六年,她至今不识内功深奥,也不曾遇到过江湖高手。
今夜初遇,虽不知对方目的,但对方出手便杀三人,定然来者不善!
暮青心中沉了沉,她的格斗技近战凶猛,但前提是得近得了对方的身。以此人的身手来看,战赢,难!逃脱,也难!
她眉头紧锁,这时,那黑衣人瞥了眼地上。显然,解剖刀的古怪样式令他分了心。
正是这分心的工夫,暮青神色一凛,袖中寒光倏现,抬手便又掷向黑衣人!她抬手的一瞬,黑衣人已察觉,指尖一弹,便听一声脆响,夜风里铮地一声长音,飞射入墙。
刀入墙,暮青已奔至巷子口,眼看便要转过街角,踏入那灿烂喧嚣的长街。
黑衣人鬼魅般飞身而至,窄巷里如一道幽魂,顷刻便逼近暮青身后。暮青忽然停步,回身,袖口又现一道雪光,这回却没有掷出去。她掌心一翻,刀身对着月色一照,一转,刀光如雪,正晃在黑衣人眼上。
黑衣人没想到有人竟会用此阴招,刀光映了眼,他双目一虚,暮青抬手将刀往前一送!
脐下一寸半,气海!
此穴不可伤,伤之则冲击腹壁、动静脉和肋间,破气血淤,身体失灵!
暮青虽不知内力为何物,却也知内家行气,气破则功散。
黑衣人闷哼一声落至地上,手一抬,将刀从腹中拔出,带出一溜儿血线。那血线擦着青石路滑去巷子深处,他单膝往地上一跪,竟再难动一下。
任务无数,伤了无数,从未像今夜这般一招被人所制,对方还是个不懂功夫的少年。
暮青望见那刀尖上的血不过一寸,却不由心惊。她是用了全力的,竟只扎进一寸?若非今夜机警,用计破此人内力,怕是她真的走脱不得了。
她皱了皱眉,街上人虽已少,但三名赌徒陈尸巷口,若有人路过,必生事端。她深望了黑衣人一眼,压下想审问他身份目的的念头,后退转身,奔进长街。
黑衣人欲追,奈何腿脚诡异地不听使唤,只得眼睁睁望着人消失在视线中。
半个时辰后,春秋赌坊。
熏炉换了暗香,红烛明灭。一人跪在烛影里,身上鲜红暗落。
步惜欢揽衣融在榻里,手中把玩着三把样式古怪的薄刀,烛影映深了眉宇,微微跳动。
“是她?!我该说这真是缘分吗?”魏卓之哈地一笑,满眼兴味,“我说最近江湖上怎么能人辈出了,原来一直是她!”
那位有阴司判官之能的姑娘,他记得在船上时看得真切,她并无内力,竟能破了月杀的内力,令他如此狼狈,当真好本事!
他倒是越来越好奇了,一介仵作之女,功夫奇诡,赌技高明,还能察人观色于细微处——她究竟是何人?还有何能耐?
“我记得你对她并无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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