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职员,过着单调而郁闷的生活。但就是如此的沉默生活,令香取一见到我便被我倾倒,在他心目中唯有敢于反抗现实、做出他所不能做的事情的人,才是他心中的英雄!呵呵,各位,你们太不了解现代人那颗狂野的心了。
“接着,十点半的时候,香取恭生到达山顶。我、香取和卜部便向已经上钩的警方演了一出好戏。当中的过程,便与御手洗所说的无二了。
“而在别墅之外,却如我的‘第二计划’那般,菊川雅美像往年一样在特定的地方和我碰头。我为了防止菊川和木下对话,而引起木下的怀疑,便特意让木下从远距离枪杀菊川。这样的话,一枪毙命,木下不会发现任何事实。木下将菊川埋尸——这样做,主要是想让警方更加确定菊川是被谋杀的。因为菊川如果经常受到读者的指责,可能会有一些自杀倾向吧!
“而我最对不起的木下,接着就返回学校开始了他惊人的高空表演。说到这里,整个事件的各个细节我就都已经全部告诉大家了。我完成了我唯一的愿望,但是却对所有死者都有所愧疚!所以……”
北条圭吾简略的陈述中,我听到了一个有着深邃预见力的天才对于庸俗不堪的人世的嘲弄和讽刺。
这时,这个流浪汉向眼前被他玩弄的堕落的、无用的人们看了一眼,这是令我不能忘却的、非常可怕的一瞥!
关于这一瞥的意义,令我又想起了《荒原狼》中哈里望向在台上无所不晓的做着报告的哲学家的一瞥!
“这一瞥是对那些奉承话的批评,是对报告人人格的批评……这一瞥不光是批评了报告人,而且还以它那虽然温和然而却带有致命的讽刺色彩置这位名人以死地……他的眼光与其说是嘲讽的,毋宁说是悲伤的,而且可说是悲伤之极了;这一瞥露出了他不可言状的失望心情……这一瞥中包含的失望的光亮不仅把爱好虚荣的报告人的人格照得清清楚楚,而且还讽刺了此时此刻的情景,嘲弄了观众……
“不,远远不止这些,荒原狼的这一瞥看穿了我们的整个时代,看穿了整个忙忙碌碌的生活,看穿了那些逐鹿钻营、虚荣无知、自尊自负而又肤浅轻浮的人的精神世界的表面活动——啊,可惜还远远不止这些,这眼光还要深远得多,它不仅指出了我们的时代、思想与文化都是不完美的,毫无希望的,而且还击中了全部人性的要害,这一瞥在短暂的一秒钟内雄辩地说出了一位思想家,也许是一位先知先觉者对尊严、对人类生活的意义的怀疑。
“这眼光似乎在说:‘看,我们就是这样的傻瓜!看,人就是这个样子!’顷刻之间,什么名誉声望、聪明才智、精神成果,什么追求尊严、人性的伟大与永恒等等,等等,统统都崩溃倒塌,变成了一场把戏!”
在我的眼中,北条圭吾就是这一头“荒原狼”,说真的,只有那些真正才智出众而又不爱虚荣、不愿锋芒毕露或者说不愿教训别人、不愿自以为是的人才有这种“狼”的气质。
北条圭吾转向御手洗浊,忽然很讥讽地笑道——不过,我知道他的讥讽完全不是向着御手洗:“你知道木下贵和的氢气球下面还系着一副广告吗?”
“哦?广告,那上面写着什么?”
“‘并无实体的城、并无实体的人、并无实体的灵魂’……”
沉默!只有沉默!
悲哀!只有悲哀!
我的思绪仿佛在此刻变得模糊了,失去了自我的意志。我感到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毫无感觉地横倒在半空之中。我像一团空气,随风飘荡。随便往下望几眼,就看到无数匆匆忙忙而没有灵魂的人在我身下互相嘲笑、互相掠夺。
我们的整个时代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在困惑撕裂我身体的时候,我又想起了在过往的案件中,那些如北条圭吾般以自我献身来杀害他身的人,那些“华丽的没落”……
最后,我模模糊糊地看到北条圭吾将右手举到自己的太阳穴旁,脸上的神情是那么地高傲而不可侵犯……
一片的混沌中浮现了艾略特的诗歌《空心人》中的最后四行诗句:
世界就是这样地终了
世界就是这样地终了
世界就是这样地终了
没有“砰”的一声而是一声抽泣
有多少人是没有轰轰烈烈而是呜呜咽咽地死去的啊!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只听到一声枪响——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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