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害怕君后发怒,谁也不想去,拈出接口道君后将这个孩子扔进蛇阵原本就不希望他活下来,若这个孩子真病了应该正合君后之意,她们多此一举前去禀告,岂不自招晦气,还是当不知晓不禀为好。絮语一阵便散了。
他靠近蛇阵,蹲了巨蟒的四座华表静立,而在华表框出的蛇阵边缘,果然瞧见一个岁余的婴孩趴伏在地上,正瑟瑟地发着抖。这夜十五,天上月圆,正是至阴的时辰,华表中的巨蟒想是汲月华灵气去了,无暇看顾这个孩子。他防着惊动巨蟒,小心矗在阵缘,勉力伸手翻过孩子。月光底下,瞧见孩子一张脏兮兮的小脸碰撞,怀中抱着一只死鼠,手上全是血。
这是他的表妹。同是表妹,橘诺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这孩子却衣不蔽体,脏兮兮地圈在这个蛇阵里,仅能以鼠血为生。小小的孩子躺在地上,颤了一阵,终于受不住地哭出来,像被谁捏着嗓子,声儿轻轻地、细细的。就是这样一声语不成调的啼哭,却猛地击在他心上。
这孩子得了什么病他不晓得,需要什么良药他也不晓得,但梵音谷中没有哪味良药比神官之血更具奇效,这个他晓得。因蛇阵的结界阻挠,他不能深入阵中将孩子带出来,只能咬破手指,勉强将手伸进结界够着孩子的嘴唇,几滴血下去,孩子终于有力气抱着他的手指吮吸了。这孩子食量大,并不知他的血此时只是治她病的良药罢了,反而作维生的养分,像吸食鼠血般非要喝道饱才肯放开。
他的血救了她一命,此时流在她身体里,他从未用自己的血救过谁一命,这让他觉得这个孩子于他是不同的。
他拿衣袖擦干净她的脸,看到孩子清晰的眉眼,想起橘诺说她的妹妹长得软糯可爱,他想她的确十分软糯可爱,倾画夫人竟然忍得下心。餍足的孩子睁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看着他,他抚着她的额头笑了一下,聪明的孩子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挑起稚嫩的嘴角笑了一下。他用手轻轻拍着她哄她入睡,她睁着眼睛仔仔细细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闭眼睡着。而至阴时快要过去,巨蟒的警戒心该要回来了。
那之后,每次出入王宫,他常找时机悄悄去看那孩子。但往往只有十五至阴夜方能靠近蛇阵。后来他从息泽处知悉上君之血能让巨蟒在华表中沉睡,便借着祭祀之名储了不少上君的指血。用这个法子他终于能踏入蛇阵,有一回他试着能不能将孩子抱出阵外,但孩子软乎乎的手臂方触到阵沿的结界,不知为何,华表中沉睡的巨蟒竟蓦然惊醒,亏得他动作快,才没有葬身蟒腹,那时他才晓得,自己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虽担着一个继任神官长之名,力量却是多么弱小。
他很怜悯这个表妹,暗中照看了她五年。她饿时,就带食物给她吃;她挨冻时,就用巨蟒蜕下的蛇皮做成衣裳供她御寒,这些照顾不露痕迹,五年来一直无人发现,也就免了她倒霉。她刚出生便被扔进蛇阵里,自然没有名字,她不是一条蛇,是比翼族的公主,得有名字,她的父母不愿意给她,他很想他可以给她。他为她起名阿兰若,是寂静的意思。他在她的手心写阿兰若三个字,缓缓念出来,阿兰若,这是你的名字,以后我说这三个字,就是在叫你的名字。聪明的孩子有样学样地拿手指在地上胡画,让他觉得好笑,他用术法将这三个字烙在她手臂上,轻轻道,照着这个来画。懵懂的孩子紧抓着他的衣袖,眨眨眼睛,费力道:“晔……晔……兰”他轻声道:“对,我是沉晔,是你的表哥,你是阿兰若,相里阿兰若。”
历代继任神官皆需在十五岁闭关长修,长修之期二十年,修成便晋为副神官长。他小时候无所牵挂,一心盼着这段长修,如今照看阿兰若,却觉能推一天是一天。但终归,这是躲不过的职责。
他担忧他走后无人照拂,又重蹈食鼠血的覆辙,临别的那个夜晚,为她在蛇阵中种下的四季果的果树,并从神宫中拿来天泉水浇下。果树在片刻间枝繁叶茂结出果实,他摘下一个果子递给她,教导她从此后饿了就吃这个,渴了就喝解忧泉的泉水,万不可再以鼠为生。
是年他已经五岁,生的玉雪可爱,却因蛇阵中常有瘴毒之故,不大记事也不大会说话,但估摸也晓得这是一场离别了,伸手牢牢牵着他的衣角不肯入睡,他看着她,良久道:“你这么小,我回来时,你一定已经忘了我。”孩子却以为他在说什么嘱咐,似懂非懂地点头。他伸手揉揉她的额发,洁白的月光底下,四季花随风飘落,有一朵落在孩子的肩上,他拾起来别在她耳畔,手指轻抚后一停,对着小小的孩子许诺:“我会回来,等我当上上神官长,就可以救你出来。”顿了顿,将孩子搂在怀中,“我是你唯一的亲人,阿兰若,他们不要你,你还有我。”
那夜他走的时候,孩子从梦中惊醒,哭的很厉害。但他没有回头。由着孩子的哭闹声渐渐消失在身后。
二十年恍如隔世,他再回王宫恰是十五夜,上君赐宴,他急切想见到那个孩子。而听到的关乎她的第一桩消息,却是西海的贵客二皇子闯了蛇阵。上君领着宴上众臣急急赶至解忧泉,他亦紧随在列。再次涉足此地,满目疮痍间,首要入他眼的却是半空中的云絮上,被白衣男子抱在怀中的童稚少女,蛇皮做的粗裙外裹着件男子的外袍,白色的袍子岁东风扬起,她漆黑的长发亦在风中翩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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