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之事,何况只为恩义之故,自觉低就了的?我想到这里,心中更觉煎熬。又想那洪清道长旧年也算有些交情,原是老人,且他眼光独到,原是一等可信的。由此,我又托了一位旧交求问那卜卦。不想就问到了根底——那八字也好,卜卦也罢,只说你与那郑家大爷成婚之前都有些波折,后头再无不妥的。然则那唐氏犹自不喜,一心只盼着十全十美!”
“世间事,焉得十全十美?便是好事多磨四个字,便也算好的了。”黛玉听到这里,再一想先前父亲所言,终究开口说了这么两句话。贾母精密老练,立时听出她话里意思,心中一阵欢喜,因道:“你说得很是。若不知道这样的道理,便是千好万好的女孩儿,到了她跟前,也不会好。”
黛玉默然不语,半晌才道:“此事全由外祖母做主便是。”心中不免犹自叹息。
“你这模样,着实让我心疼。罢了,到底是当初你父亲择的人家,总要探问一二的。明日里我邀唐氏过来说话,若她果真无意,于此时总会露出痕迹来。”贾母老于世故,知道这牛心左性四个字,最难更改,自己略作意动,她必会显露。且黛玉名声要紧,那郑家以父母之命相求,若是执意相拒,反倒不美,却不如有个由头,也好推托了去。
黛玉心中微微一松,低声应下。
贾母方又细细说了些衷肠话,才使她回去歇息。
这又如何歇息得住,黛玉想着唐氏之意,心中便觉伤感,一路犹自强忍着,谁知到了院中,忽而听到杜鹃吱呀相唤,声声道着不如归去,心中一恸,泪下沾襟,因泣道:“幼失父母,寄人篱下,受人白眼,竟无立锥之地!”
春纤原搀扶着她,听到她一字一句,犹如泣血,便知郑家之事必不能成,且勾得她十分愁苦,不免心中咬牙,暗想:那郑家究竟做了什么?先前与黛玉细说内里缘故,她虽是感慨,但也没有十分悲叹,却是坦坦荡荡的。如今却是这样悲痛。一面想,她一面劝说,又唤了小丫鬟一道儿将黛玉搀扶进了屋子里。
紫鹃早已迎了上来,见着这般景象,也是惊急交加,忙上来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说着,她又看向春纤,春纤叹了一口气,让旁的小丫鬟都退下,独独留下一个雪雁,因低声道:“老太太只与姑娘说了半晌话,姑娘路上便不自在,到了院门口,着实伤感。”又将黛玉的话说了一遍。
黛玉听得着短短一句话,心里更觉悲伤,便将贾母之言细细道来,又道:“郑家相求,不过为着旧日恩义,并非真心如此。便是这恩义两字,只怕也多半落在名声上头。真是想着恩义,先前如何半点动静也无,不过瞧着我尚可,又想着名声两字,方无可无不可地求亲。然则,那唐夫人却十分不许,道我父母缘分浅薄,念着刑克两字,再不愿委屈了郑家大爷!若我父母尚在,何须与他们嫌弃!”
紫鹃与春纤对视一眼,心中略有所觉。黛玉今番悲痛,不止为着郑家,为着悲痛父母亡故,更有念着日后,方才如此!是啊,郑家尚有恩义一说,还会斤斤计较命数,何况旁人家!
“姑娘,那家原是坏了良心的,如何能十分计较!”紫鹃想了半晌,才是低声道:“史大姑娘不也定下婚事了?前儿传了些信儿过来,说那卫家大爷容貌性情都是好的,便这品行才干也是一等。就是宝二爷知道,也说那卫家大爷极好的。虽二爷不甚牢靠,然则人品两字,日久炼人心。二爷说了这样一句,却也有六七分准数的。可见就是好人家,也有人计较这些,也有人不计较这些。为着那些不值当的人家伤心,只怕姑娘这一辈子也伤心不过来呢。”
春纤心知黛玉之意,非只郑家,且有贾家。然则这样的话,却不能提的,她沉默片刻,也是低声相劝,因道:“紫鹃姐姐说的是,姑娘这般人才,自有更好的。况且洪清道长也是说了,姑娘于婚事上面有些波折,但却是有后福的。俗语道好事多磨,可见这会儿郑家不过是个槛儿,及等这几个槛儿过去了,日后自然齐全!”
又有雪雁也是娇声相劝,彼此一番说动,黛玉方略略减去五分悲愁,只是一腔伤感犹自缠绵不去,独坐在那里半日,才是命取来笔墨。自己沉吟片刻,就自提笔挥墨草就一首词,却是钗头凤。春纤上前望了两眼,满纸心酸,唯有最后一句,略略有些企盼之意,她心中方松了一口气,继而将这词收好,因又说了些旁的闲事来,见着黛玉神色和缓了些,她才是温声道:“却不知道晴雯如今又是怎么打算了。”
听得晴雯两字,黛玉心中微微一顿,暗想:晴雯与自己虽有主仆之分,然则父母俱无,独独一个表哥,情状何其相似!何况她且没有旁的至亲为她打算,竟是更薄命了!由此,她不免生出几分戚戚之心,因叹道:“也只能盼她好好儿的了。横竖我这里也没事,下晌的时候,你过去瞧一瞧她,若有什么可以帮衬的,也说与我听。”
春纤正是做了这般思量,闻说这话,当即就应承下来。
却不想下晌伺候黛玉睡下,她一路过去,晴雯还没见着,先头就被宝玉拉住,一口一声问道:“究竟那郑家如何!”宝玉面有焦躁之色,神色全然不似旧日,竟少见地透出几分暴躁来,抓着春纤的手也极用力,痛得她眉头一皱。袭人在旁见着,忙上前来拦阻,劝道:“二爷,春纤哪里知道这样的事!就是林姑娘,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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