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所有的糖葫芦留给君闲,慕轩会亲自盯着她吃下去。
那个时候,山楂很酸,而外面裹着的琥珀很甜。就像现在,落旌感觉到心跳一点点地迟钝下去,而心脏仿佛因山楂的酸变得很软很软,却带着糖琥珀的甜香。
而如今,在眼前这一片黑暗中,落旌抬手捂住眼睛,掌心下是通红的鼻尖,顺着空隙一行泪快速地滑落下来打湿了绣着素白木槿花的衣襟。落旌嗓音里难掩着崩溃,抽噎着:“慕轩,我想你。”她不敢轻易去翻动这一段记忆,因为怕自己会忍不住在其他人面前哭出声来。
在刚来日本的时候,落旌自我催眠般地将这段记忆尘封,可当她一个人被遗留在阴森黑暗的实验室中,那个少年的音容笑貌便会从记忆的缝隙中一点一点逸出来,她甚至能想起融化在少年眉梢鬓角的细雪——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够证明……证明自己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不是被白纸黑字下了定义早该死去的野鬼孤魂。
段慕轩带着落旌去找医生,不知是她命不该绝抑或是少年天性里不肯服输的狠劲,竟真的被他找到了刚回国的远东热带病学会副主席,亦是当年北平中央医院的院长。
“她现在的情况已经属于最严重的败血型鼠疫,而且病人对药物排斥性很大,又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除了血清我想再给她注射一种我刚从国外带回来的新抗生素,只是……”伍连德看着眼前狼狈的少年,有些不忍,“这种抗生素从未应用过实践,很有可能只用血清会死,用了抗生素也会死。慕轩,你最好想清楚。”
隔着玻璃,段慕轩红着眼睛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少女,过了很久,少年才发狠地捏紧了拳头,咬牙说道:“那就拜托您了,伍叔叔。”
伍院长这样说,原本是想让段慕轩知难而退,毕竟抗生素从发现到现在没有经过任何临床实践,更何况那个姑娘对药物的排斥性是那样大,即便注射了抗生素也只会成为一个试验下的失败品。但听到段慕轩类似于破釜沉舟般的话语,伍连德叹了一口气对护士和助手说道:“穿好防护服,准备血清和我带回来的抗生素,给病人消毒时千万注意别沾上病人皮肤上的鲜血。”
“院长,我可以进去陪她吗?”少年趴在监护室的玻璃上,声音轻得仿佛害怕惊动了什么,“阿落胆子小,我怕她……就一会儿,我就想再陪她一会儿。”
换上防护服的院长刚想出声拒绝,可见到段慕轩那双扇形眼里微弱却又倔强的光亮,不由得叹了口气:“慕轩,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我早年受过你父亲的恩惠才能出国留学,今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接受这个病人的。当年东北大鼠疫死了多少人你年纪小不了解,但是我却是从亲眼见过的。这个姑娘身上的病菌一旦扩散出去,后果不堪设想。防疫署将她隔离这种做法一点错都没有。所以,慕轩,你不要再让我为难。”说罢,他便和已经准备好的护士走进了隔离病房。
仔细地检查完落旌身上的黑绀和化脓的伤口,伍连德一翻手掌,便见手套上沾上了浓黑的鲜血,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继续擦拭皮肤上鲜血的粘液,她这是败血症。”
护士们有条不紊地按照他的吩咐做起事来,伍连德看着昏迷的少女不由得摇头,按照他的经验,这样的病人不可能能撑这么久的。等到护士清理完落旌出血的皮肤,院长便将血清注射进少女的血管中,意料之中的是石沉大海般毫无起效。
伍连德看着病床上昏迷的少女,一张脸小得还没有他手掌大,而那紧抿的嘴角让人见了便心生怜悯。他的目光落在一旁安静放着的抗生素上,觉得也许她撑到现在,是天意——
“准备肌注抗生素。”院长冷静地说道。
身旁的助手惊愕出声问道:“老师,不做测试吗?”要知道,这次带回来的抗生素只给动物做过实验,效用撇开不谈,过敏反应便是各种药物中最高的。见伍连德沉着脸不说话,助手犹豫地将准备好的针管递给他,目光同情地看着病床上的少女——
这样贸贸然将抗生素注射给患者,几乎是拿命跟阎王爷作赌。
院长冷静地将药剂打入落旌的身体,声音从他口罩中传出来听不出什么情绪:“患者现在皮肤出血严重,不能再做皮试也没有时间去犹豫了。”助手有些不忍地别过脸去,他只记得那些注射了这种抗生素的白鼠最后都毫无例外地死掉了。一时之间,隔离室中静默极了,甚至每个人都能听见少女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房间外的少年焦急地看着里面,伍院长一双眼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想到了那次东北大鼠疫,几乎是采取了最强硬的手段才控制住了疫情的流传,也让医学在鼠疫治疗上面跨出一大步。
而最强硬的手段是什么?是身为医者的他们,放弃了一个个不愿意再受折磨的患者。他突然想知道,眼前这个少女和当初患了疫病的人们有什么不同,是否值得命运的偏心以待。
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科普:
伍连德:中国历史上走近诺贝尔奖的第一人,1935年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候选人。1918年任北洋政府中央防疫处处长、北京中央医院院长。1927年出席国际联盟在印度召开的第七次远东热带病学会,被选为副主席。(也就是本章时间)
本文很多人物很多故事都有原型的,但如果那个原型并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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