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含着热泪道:“你们太好了。”
我替她胡乱替她擦了泪水,道:“别哭了,妆都花了。”话说完我自己先愣住了,望着指尖被泪水濡湿的胭脂红,结结巴巴道:“你、你早就醒了?”我上下一打量她,只见她衣衫齐整,妆容全备,哪里是刚醒的模样?
庄致致破涕为笑,“你在我窗外打雷似的倒腾,还指望我不醒呢?我是懒得戳穿你,看你玩什么把戏。”她手撑着窗台,从窗户里翻出来,轻盈地落在雪地上,走近那雪人,蹲下身子贴着雪人的脸颊,叹了口气说:“哥哥和我太像了,我们总记得一些很小的事情。”她手指戳了戳那一小串梅花,盈盈道:“看来雪宫前院那株老梅树又遭了罪了?我在这住的这些年,也是苦了它了。”又解下雪人脖子上那方丝帕,沉吟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我心头一紧,笑道:“你猜猜看?”
庄致致茫然地展开那方丝帕,道:“哥哥从不替雪人系帕子的。它那么胖,系了也难看。”湛蓝的天空投掷下金色丝线般的阳光,映着那一方薄而旧的帕子,我见那帕子上很粗陋地绣了两只梁间春燕在风里呢喃,旁边用桃红色丝线刺了几句诗——
“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玉楼朱阁不独栖,金窗绣户常相见。……这我倒是有点印象。”庄致致喃喃念完,垂首沉吟,忽拍手道:“是了,这是我年幼时候胡乱绣的。”
我道:“你绣的?”
“正是。”她摊开了给我瞧。“我那时候从红莲塔上下来,对什么都有点兴趣,雪宫里的老宫女叫我做绣活,我便学了起来。那时候心心念念替哥哥绣一方帕子,最后绣了一幅湖光山色图给他,他守不住那些小玩意儿,不几天便给搞丢了,我还发了老大的脾气。这一方帕子是我刚学会的时候绣的,你瞧,针脚多粗糙;这种成品我是没脸给哥哥的,也不知道自己随手搁在哪里了,反正好些年没见着了。阿昙,你从什么角落里翻出来的?”
我支支吾吾道:“我也忘了。”
庄致致拍手笑道:“也罢,如今再看这个,倒颇有些童趣,想起自己傻乎乎的小时候。”她正对着朝阳展开这一方帕子,细细看了过去,忽地神色一凝,凑近了细看,道:“这儿怎么有些血迹?”我忙伸着脖子看去,她指了一块暗红的斑给我看,纤长的手指在丝帕上点了点,复又点了点自己的下巴,皱着眉道:“我总觉得想起了什么事……”
我强压住好奇心,不动声色问:“什么?”
庄致致摇摇头道:“太久了,有些模糊。你这帕子当真是在雪宫里找到的?我怎么记得我曾经送给了旁人?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好像有旁人吟咏过……”
我正不知如何开口,便听外有喧哗声传来。庄致致温和的脸色瞬间结了一层寒冰,仿佛披上一层盔甲。她携了我的手,步出前院,一身戎装的男子负手立在前院梅树下。庄致致冷笑道:“韩将军,你这么大大咧咧闯进本宫的别院,合适么?”
那韩将军二十许年纪,笑嘻嘻地后退一步,摆手道:“公主您误会了,若是旁人,给我一百两黄金我也不敢进来呀。可惜是周将军吩咐我来的,他叫我知会您一声,今晚在柏梁台宴百官,请您盛装出席。”
庄致致淡淡道:“我晓得了。”
韩将军吊儿郎当地行了礼,退出雪宫。庄致致浑身僵硬地进了里屋,关上门,顺手打翻了桌上一件彩陶花瓶,哗啦啦一声溅了一地的碎片。
她手慢慢地摸索着自己的衣袖,轻声道:“周鸣鹤。”
我趁她不注意,悄悄将她随手搁下的那方丝帕敛进了袖间。
☆、【章五致致】12
韩将军告退后,庄致致一直不大快活。我晓得她是自认被冒犯了,嘴上也不知如何劝,只中午替她捏了玫瑰松糕来吃。庄致致尝了尝,笑问我:“这是你们长安人的把戏?模样倒精巧,口味也不错。”我道:“师姐教我的,旁的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庄致致来了兴致,细细问我眠香占玉楼里的情状。良家的女孩子私底下对烟花地的好奇,恐怕连男人也比不上。我遂拣了些有意思的说了,庄致致笑得前仰后合。
我说得累了,沏茶自己喝;庄致致抱膝倚着窗框,神思恍惚道:“如此看来,连欢乐场上的女子都比我活得有意思。”
我猛地呛了一口茶,惊天动地咳了一阵,庄致致起身替我抚着背。待缓过气,我忙说:“我同你讲的都是台面上的风月事,面子底下的心酸你又如何知呢?”
“倒是像我。”庄致致若有所思。
我怕她再想,忙把话给岔开了。絮絮又聊了一阵,我身子有些乏了,便问:“致致,你可要午睡?”庄致致笑骂道:“你要睡自去睡,别拉上我。”我便爬上她的雕花床,扯了被子躺下;她挪到床边,替我掖了掖被角。我迷迷糊糊地睁眼问她:“致致,救下你哥哥后,你想做什么?”她慢慢道:“等我哥哥登上王位,我便出门去游历。我想在有生之年见更多的世面,去极北的雪山,往南见到汪洋。”
我困乏地闭上了眼睛,梦里看到了她所描述的雪山与大洋。但我见到这些东西,一点也不开心,心里空落落的。我想……我稀里糊涂地念叨:“枕壶。”
只躺了一炷香的功夫,又精神抖擞地起身了。推窗而望,又见蔚蓝深秀的天空飘起了雪花。大梁下雪比长安还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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