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死气沉沉地歪在床上,用枕头覆着脸。枕壶当真喜欢我吗?我不禁想。喜欢这话他可从不曾说过,平素倒常是亲亲抱抱,可我对嫩嫩是亲亲抱抱,对阿泽也是亲亲抱抱,我可不想同他俩成亲。——那枕壶对我,莫非就如同我对嫩嫩、阿泽一般?若是如此,我就不要活了。
我暗自琢磨一会儿,愈想愈头疼,挪开枕头,唤了抹月过来,问:“你可许了人家?”照理,我身为当朝丞相的长女,房里该有个伴着长大的贴身丫鬟,这一点上府里倒不曾怠慢我;可惜我长居生罚山,平日厮混于眠香占玉楼,待在丞相府上的日子屈指可数,抹月这贴身丫鬟的地位便有些名不副实。家里小姐的贴身丫鬟,惯例是要随小姐出嫁的,可我同抹月没什么情分,犯不着耽搁她,及笄那年就同阿娘说过了,替她寻一门亲,早早嫁过去。
抹月福了福身,羞怯道:“承蒙夫人小姐垂怜,许过了。夫人说来年春便嫁过去。”
我来了兴味,讨教道:“你如何晓得那男人喜不喜欢你的?”
抹月茫茫然道:“人家是夫人替奴婢许的,那人喜不喜欢奴婢,奴婢如何晓得?”垂下红彤彤的脸蛋儿道:“不过,嫁过去后,奴婢定会温柔体贴,勤俭持家,让那人喜欢上奴婢。”
得,这个没有教育意义。我摊开胳膊躺在床上,忽地一激灵,“温柔体贴,勤俭持家?”完蛋了,我丝毫沾不上边儿。
抹月扭扭捏捏道:“全赖夫人教导有方。”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决定暂时不去想这闹心事。枕壶不喜欢我怎么办呢?管他呢,抢亲也要把他抢到手。
午饭同阿爹坐了一桌。一顿饭的功夫,我愣是一声不吭。阿爹也板着脸,吓得优姝、优泽通通不敢说话,饭桌上一片死气沉沉。我匆匆扒完一碗饭,搁下筷子漱口,阿爹清了清嗓子问我:“吃饱了?”
我道:“饱了。”
“合不合口味?”
我实诚道:“一般。”
如今吃饭不就一盏小酒,总觉少了点什么,浑身不得劲。
阿爹笑骂道:“你倒实在。”又敛容道:“那天水烫不烫,伤着没有?”
我道:“不烫,没伤着。”
他抚了抚下巴的小胡子,干咳了声,方道:“那天,你说话间不客气,阿爹手上也不客气了些。我这个当丞相的,号称肚子里能撑船,总不能比你这个小姑娘肚量还小;阿爹便先陪个不是。”
我眼泪哗啦啦就下来了,呜呜咽咽说:“女儿不孝,女儿太任性啦……”
阿爹抬了抬手,告饶道:“阿昙阿昙,你可千万别哭。为这事儿,你阿娘哭了好几个晚上了;你再这么哭,我可真受不了。”
优姝定定望了我一阵,忽地推开碗,咬牙切齿地离席了。阿娘扶着额头,叹了口气,向绫织道:“你去瞧瞧二丫头,她这又是什么毛病哟!”
后来,优泽吃完了同我咬耳朵,笑道:“二姐是吃醋呢!她老觉着阿爹阿娘偏疼你一些。我不晓得阿爹阿娘偏疼谁,总之我偏疼阿姐你就是了。”
优姝这丫头没跟我对过盘,我才懒得理她。饭后我哄着阿娘同我在园中转了几圈,赏了几轮秋菊,阿娘被我哄得欢天喜地,心肝宝贝地唤我。期间绫织前来复命,说优姝在房里哭,我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老得意了。后我回了房,叫抹月替我掌了灯,没精打采地拿笔批注起《说难》来。师兄说不动笔墨不读书,可我拿了笔也不晓得批些什么,只好隔一段儿便用朱笔狠狠画个圈,权当个安慰了。
☆、【章三京华】04
我发了个狠,将《说难》从头至尾串了一遍。文章不长,难为我中途打了好几个呵欠。读完一遍,如释重负,将书一扔跑到园子里逗优泽去了。
八月十四日,我醒后懒散地歪在床上,命抹月替我寻本传奇来看;等看完这一册传奇,方起身洗漱。抹月方替我揽了头发,便听绫织来报,说是沈枕壶公子在前厅等我。我惊得从梳妆台前跳起来,头发也不梳了,只取了醒骨绸的发绳略略一绑,便匆匆忙忙赶到了前厅。
不想有人比我来得更快些,竟是优姝。她穿了身翠绿色的长裙子,洁白的腰带盈盈一系,衬得腰身纤细柔软;面上还精致地抹了淡妆。此时枕壶正笑吟吟同她说着什么,优姝的睫毛蝴蝶翅膀似的颤来颤去。
我心里头一阵不愉快,张口就道:“枕壶。”
枕壶目光向我转来,我推开优姝抱住他胳膊,他用手上那柄折扇轻轻敲了敲我的眉心,笑问:“刚起?”
我忙说:“我昨儿把《说难》念完了。”
枕壶笑道:“我来,正是同你说这事儿。师兄我替你对付过去了,可念书决计不能落下。那册书里选了22篇韩非,你且读一半,中秋后师兄要考的。”
我垮下脸,“不是说只要念《说难》?”
枕壶慢悠悠地摇着扇子,“这话你与师兄说去。”
罢了罢了,明日愁来明日愁,还是眼下的寻欢作乐最要紧。大不了饿着肚子面壁一日,我也不是没受过。我连看也不看优姝,只挽着枕壶要他去房里陪我玩,枕壶摸了摸鼻子,叹气道:“阿昙,那是你的闺房,闺房我怎么能进去呢?”我噘嘴,道:“生罚山上你每天进我房里掀我被子,可曾意识到那也是我的闺房?”枕壶道:“生罚山是生罚山,丞相府是丞相府。何况我也不是成心要掀你被子,你实在起得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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