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叨说了很多话。而方明曦一动不动,没说半个字,像座石化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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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体是金落霞这一点确定。
责任追究等后续程序暂时按下不表,当务之急是遗体处理。警察方面给予帮助,帮忙联系了市医院,借用太平间暂时停放一晚,天亮后联系了殡仪馆,派人把尸体运走。
肖砚接到电话赶到殡仪馆时,方明曦蹲在会计办公室前的坪地上。
她在医院待了一整晚,坐在走廊的长凳上,通宵没有阖眼,七点钟不到便跟着赶来的殡仪馆员工离开。
眼里全是血丝,她颓然没有半点精神气,和这位于城郊殡仪馆周围的一片丛木一样死气沉沉。
肖砚朝她靠近,方明曦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他,眼里没有半点光彩。
“梁叔出差了,电话打不通,我打了一晚都没人接。”她声音沙哑,“刘姐答应借两千块钱给我,让我一会儿过去拿。”
她喉咙哽咽,面上有几秒的停顿,看得出很努力地在将翻涌的东西压下去。
“最便宜的墓地一万二,加上火化,骨灰盒,遗像,殡仪车……全部费用要一万五。我自己有六千,还是不够。”
“遗体已经烧毁,冰棺不能放太久。”她低下头,脸朝向地面,闭眼掩饰眼眶湿润,“……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她的头发从两侧垂落,肖砚看着她的发顶,喉咙忽然有点堵。
风飒飒吹响冬日枝桠上的暗沉枝叶,坪地上停着几辆空置的殡仪车,不远处的火化区,有等候尸体火化的家属在小路径旁烧纸质冥具,袅袅白烟飘摇升空,隔着距离,空气里仿佛也能闻到凄清的烟尘味。
几十个小时前,她站在路边等他,对他笑得难得明媚,浑身洋溢着喜气告诉他“我拿到奖学金了”。那个时候即使不说也能察觉到,她对未来和明天,开始充满期待。
不过转眼,她蹲在殡仪馆的坪地前,双肩被噩运和重担压塌。
肖砚想起不久前他才跟方明曦说,向别人求助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可是当她真的以这幅姿态,手足无措请求他帮助的时候,他忽然宁可她昂起头颅死守倔强,永远都是不必向现实低头的样子。
“你站起来。”肖砚看着她,“站起来,我陪你去缴费。”
方明曦抬手捂住脸,缓了缓,深吸一口气慢慢站起身。
通宵没有休息也滴水未进,她头晕晃了晃,肖砚伸手扶住她。
“谢谢。”她没什么力气,轻声道。
肖砚拉住她没让她走,眉头深锁,“你昨晚没休息?”
她不想说话,摇头。
肖砚凝眸睇她,半晌拉住她手腕,“你跟我来。”
……
寸头被肖砚一通电话从基地叫出来,买了五六样早餐,有粥有肉有馒头还有炸物,火急火燎送到殡仪馆。
肖砚到会计室确定一应事宜和流程,缴完费让寸头跟工作人员去墓园挑墓地位置。
方明曦在会计室旁的休息间吃早餐。
肖砚进门,把发|票递给她。她面前的早餐没动多少,手里拿着个馒头,从他出去到回来,吃了半天只缺了一小块。
“……谢谢。”方明曦接过发|票,装进口袋,“下个学期结束前,我会尽快还你。”
刘姐的钱不必再借,他把所有费用一齐交了,只还他一个人就行。
肖砚无所谓:“随你,还多久都行。”
他坐在她身旁陪她吃早饭,方明曦精神萎靡,眼皮有些肿。她把早餐推到他面前,“这么早打电话给你,对不住。”
“早上五点训练。”他说,“我吃过了,不用。”
而后无话。
方明曦实在没什么说话的**,进食胃口也平平,不过是勉强自己,强撑着塞进肚子里。
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无用,肖砚向来不是个会安慰人的,干脆陪着一起沉默,无言看着她眼睛红了又干、干了又红,就是忍住不掉泪。
走廊上偶尔有人来往,都是去世之人的亲属,到会计室跟殡仪馆负责人谈费用问题。
偶尔有争吵声,亲属间为了谁出多少钱争执,一边数自己往日怎么劳心劳力,一边骂对方占了多少好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吵吵嚷嚷。
也有真的伤心的人,说着说着哭了,哭到一半停住,又继续谈价格。
所有人都知道,伤心只是暂时的。死者闭眼就此长眠,生者明日还会继续。
墓园离得不远,寸头跟工作人员去看定位置,照肖砚说的选了一个不太偏的墓地,回来简单转述一遍。
肖砚点头,又道:“你去一趟寿衣店,买该买的东西。”
“我去吧……”方明曦要起身,被肖砚打断,“你在这,让他去办。”
寸头点头如捣蒜,“对对,我去就行,你好好休息。”
说罢不给她开口的机会,飞快走人。
方明曦闷闷坐回凳子上,晦暗脸色并未好转。
没多久,隔壁传来一家人的争吵,兄弟妯娌几个,为给老人买多少钱的墓地而争执。
方明曦咬着馒头,在那一声声争执中眼圈泛红。豆大的眼泪坚守不住,一颗颗掉下来,流进嘴里,咸甜交织偏偏让人觉得满嘴苦味。
她语无伦次地哭:“一个最便宜的墓地……我连给她一个最便宜的……我都买不起……”
她呜咽咬掉一口馒头,嚼不动咽不下,泪淌了满脸,张着嘴哭得喘不上气,像个不顾形象的小孩。
她从来没有这样崩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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