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厨娘五大三粗,娇杏自是推不过的,但却推得那厨娘火起。厨娘望着娇杏风摆杨柳一般的细腰,撇嘴道:“娇桃姐姐,这位姐姐平日在家洗衣服都是用热水洗的么?府上好有钱,真是有钱人大不同。”心里暗骂,小妖精!
娇桃沉默不语,手上的扇子更稳了。
娇杏在井边缩手缩脚地整理明菲换下来的衣物,把浅色的和深色的分开。天虽然放晴,但空气仍然冷得刺骨,她心想着,这么一大盆子,等洗完了,说不定手脚都冻僵了。
她不是吃不起这苦头,只是一想到娇桃热乎乎地坐在厨房里烤火,又想到那狡诈威胁她的明菲,就由不得怨恨万分。这种怨恨厌烦的心情在看到明菲换下的那套浸了血,脏兮兮的粗布衣服时达到了高峰,她差点没把手里的盆狠狠掼下去。
忽听身后一阵脚步声,芳儿带着灰灰过来,笑道:“娇杏姐姐,菲菲说,天气冷,你也忙,她以前穿的那些旧衣服,就不要洗了。”
娇杏闻言,心头的烦躁好歹略去了一些,犹自沉着脸道:“那要如何收拾呢?”
芳儿摸了摸头,道:“这个菲菲倒是没说,不如你自己去问她?”
娇杏大步往明菲的房子走去,走到门前,停住脚步,大大吸了几口气,调整了一副笑脸,才喊了一声,听见明菲让她进去,她才进了门。
明菲看着帐顶道:“那套衣裙,你把它好生收拾起来带回去给我母亲看看,告诉她,她给我的这些衣裙,可真的是雪中送炭。”这就是她被虐待的物证,可得好好保管好。
娇杏的脑子转了几转,立刻就明白了。明菲这是给自己指了一条明路啊,要讨好夫人,这不正是现成的机会吗?这事儿可得把余婆子给瞒紧了。
又听明菲道:“你记住了,这个是你洗衣服的时候,自己想到的。我原本是叫你扔了的。”
娇杏有些不明白,明菲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我想,娇桃比较合适跟着我,你呢,这么漂亮,又这么聪明,不适合在这乡下,太委屈你了。”
娇杏的一颗心突然跳到了喉咙口,呆呆地看着明菲,明菲笑了笑:“我以前是有教养妈妈的,很小她就教我,强扭的瓜不甜,与其让你怨我,我还不如成全你,与你结个善缘。”虽然竭力隐藏,但她脸上还是露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忐忑和娇羞来,仿佛是小孩子想学着做大人,又生怕被别人揭穿一样。
这三小姐快成精了,这是娇杏的最新想法。但她再聪明又如何?一样都是奔前程,跟着她哪里会有跟着新夫人好?娇杏沉吟好久,才道:“其实,奴婢是愿意跟着小姐的。”
明菲不置可否,直截了当地道:“我虽是个粗笨的乡下小丫头,但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唯一学会的,就是看人的脸色,明辨是非。你以后若是有了好日子,不要忘了我。罢了,衣服呢你洗完就算,擦洗这屋里的家什,还是让那粗使婆子来吧。她平日里也没少掐我的脸。”
娇杏又“啊”了一声,夸张地骂:“好大胆的奴才!小姐,待奴婢回去,一定回了夫人,让夫人替您出气!”先哄了明菲放她回去再说。
“也不知道余妈妈回去后,我还能不能睡在这里呢?我是真的希望娇杏姐姐这样厉害的人陪在身边照顾我。否则,等到夫人下次再派人来,我会成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明菲幽幽地道。
又来了!娇杏左脚蹭右脚,右脚又蹭左脚,看来只是口头上说说,三小姐是不肯罢休的。娇桃那丫头,虽然滑不留手,但她如果好生设计,利用余婆子压住,也不怕娇桃不肯搭手。心中算计好了,才保证道:“您等着,奴婢一定想法子替您出这口气。务必让您以后过得舒舒服服。”
明菲微微一笑:“我是有良心的,他们好歹照顾了我九年,可不要伤了和气。”娇杏这样的人,她大抵是知道一些的。年轻美貌,不笨,有野心,也有不顾一切要往上爬的决心,所需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契机。现在这个契机到了娇杏面前,犹如蜂蜜蛋糕在蚊蝇面前一样,又怎能容得别人阻拦?太大的刁难会让娇杏痛恨她,得不偿失,但合适的刁难却能激发娇杏的斗志,让娇杏成为她的助力。
娇杏去后片刻,芳儿从外面溜进来,立在明菲床前咬着指头道:“菲菲,你以后不在我们家里住了?也是,我爹娘对你那么差,他们都欺负你,你……”
明菲笑了笑:“芳儿,我不住你家,又能往哪里去呢?谁会要我?”
芳儿眼睛亮了亮,道:“可是,你不恨我爹娘吗?你这次差点连命都没了。”
明菲道:“可最后不也是他们找到我的?你放心,我知道到底是谁在害我。就算是不看他们面上,我也会看在你面上,再说了,你爹娘也惹不起那个人是不是?有一大家子要照顾呢。”
这话深得芳儿喜欢,她喜笑颜开,伸出沾了口水的手去拉明菲的手:“明菲,其实,我爹娘就是贪财了一些。你放心,我会骂他们,也会护着你的。”
明菲躲开那只湿哒哒的手,皱眉道:“芳儿,和你说了多少遍,这么大的姑娘了,不要咬手指。”
芳儿不以为意地笑笑:“我知道了。那我给你烤红薯吃?”
明菲摇头:“我不想吃。我想睡会儿。”
“那你睡着。”芳儿得了明菲的保证,心里踏实,笑嘻嘻地去了。明菲脸上的那抹温柔天真慢慢消散,将被子裹紧,无声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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