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跟秦可可走在回家路上,春天已经过去了,又一个盛夏即将来临,才刚下过一场雨,被白炽光线敲碎的路面,分裂成一块块破碎的镜片。两人闪避着车轮溅起的积水,还有身后自行车的铃铛,慢慢往回走,马路上车来人往、喧闹非常。
过了一条斑马线,秦可可忽然被抢绿灯的人猛地一撞,立刻向路边绿化带跌去,许延一把没拉住,被她一带,自己也失了平衡,一**坐到湿淋淋的草地上。这下再不用躲了,两人湿着裤子坐在地上,同时哈哈大笑,谁也没想立刻站起来。
秦可可笑了会儿,突然说:“许延,你有喜欢的女孩了?”
许延默了半晌,站起来说:“没有,我小时候跟人约好了,以后一块儿去当和尚。”
秦可可看了看他,说:“你有病啊?当和尚?骗谁呀!没喜欢的女孩刚才听歌儿会那表情?怕我乱说啊?”
这学期学校开了门生理卫生课。许延班上教生物的,是位三十来岁的女教师,她并没有像其他老师那样让学生们自习,而是图文并举地讲授了**与卵子的相遇相爱,共同缔造新生命的过程。临到下课前,这位女教师面带微笑说,男人和女人因为爱而结合,共同孕育爱的结晶,是人一生中神圣庄严的经历,也是生命必经的历程,没必要避讳。
班上的学生起初都不自然或者装作不以为然,一节课下来,竟都被女教师的豁达认真感染,微红着脸,大大方方地研究起那本神秘教材,有些还小声议论。只有许延,全程面无表情,下课铃一响,就把课本丢。秦可可后来开他玩笑:“许延,你不是身经百战吧?那么镇定。”
许延愣了愣,也玩笑着搪塞:“我带发修行,要清心寡欲。”
秦可可当时就大笑:“许延,你装啥纯洁呢,有病。”没想到今天又听许延这么说。
许延笑了,说:“我是有病,病入膏肓。”
两人都心不在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到了纺织厂门口,许延看看她,忍不住说:“可可,张晓风这人并不怎么样。”
张晓风是他们班上的学习委员,斯文俊秀,能说会道,挺会来事儿,很多女生都暗地里喜欢他,在男生中也玩儿得开,相当合群。张晓风让许延不感冒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他学习其实相当刻苦,却爱表现得浑不在意,虽说这理由摆不上台面,至多算是有点虚荣心,但许延确实反感这种表里不一。
秦可可不爽地扫他一眼:“管好你自己吧!和尚!”说罢快步走进厂门口。
许延看着她的背影,自嘲地笑了,对啊,自己还顾不过来呢,要不是因为秦可可的成绩这学期急速滑坡,情绪也反复无常,他根本不会提,实在是为她担心。但每个人立场不同,想法更是天差地别,许延转念想,如果有人来说教自己,自己能接受吗?许延又是一笑,带着这微笑,匆匆转身回家。
课业紧张加上两个谈得来的同学,学校里的时间还算愉快充实,难耐的是回家后的冷清。尹心玥下半年升了主编,工作越来越忙,常常饭都没空做,在抽屉里放上些零钱,许延放学便拿了钱去旁边的市政府食堂打饭,吃完再一个人溜达回家。冲澡,做作业,看看电视新闻,十一点来钟熄灯上床,屋里仍旧只有他一个人的声息。
每当这时,潜藏心底那个执拗的念想,就会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疯长,扎进血脉,渗透灵魂,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像肆意扩散的癌肿,永无治愈的可能,那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人几近发疯。
许延常常把脸埋进枕头里,冥思苦想封毅的面貌,可这样思念的人,一待分离,明明记得他嘴角的弧度,眉峰的飞扬,鼻梁的**,眼神的明亮,甚至,他拥抱自己时身体的热度,却绞尽脑汁也无法,无法将它们组合成那张绝无仅有的脸,再现眼前。
许延有时想得累了,会突然蹦起来,将家里所有的灯开着,电视音量调到最高,甚至自来水管都拧到最大。一屋子的光与声与色交相乱舞,振聋发聩,满得不能再满,满得令人窒息,心却依然空得发慌,空得想吐。
所有这一切加起来,抵不过记忆中封毅一根手指的细纹。于是又再把灯一一熄灭,关上电视,拧紧水龙头,趴回床上继续想,想到困极睡过去,想到一夜无梦愣怔醒来,日子便这样缠磨着继续。
又是一个独处的周末,许延早上起来,刚吃过早饭打算做作业,就传来敲门声,打开一看,竟是许刚。两父子一年多没见,许延高兴坏了,接过行李就去泡茶:“爸,您下了车就过来了?”以前许刚都是安顿好才来看他。
“是啊,”许刚笑着说:“你爱吃的熏肉,黄阿姨帮你装了一袋儿,菱菱亲手裹的粽子,对了,还有封毅,给你带了点野果儿,这些吃的都不能放。”许刚边说边打开旅行袋,一样样往外掏。
“野果子?在哪儿!”许延心一跳,差点没把杯子摔了,心急火燎冲出来。
“呵呵,我还说封毅太麻烦呢,”许刚笑着说:“可他非磨着我带,说你爱吃,”说着递给他一个巴掌大的柳枝篮子:“嗨,看你急的,这有啥好吃。”
剥了皮的细柳条儿洁白光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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