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能让顾屿头疼的事情不多,能让他头疼的人就更少了,但一定要说的话,他想来想去,大约也只有家里这一对龙凤兄妹了。
在淮南道待了九年多,两个孩子也都到了懂事的年纪,俗话说三岁看老,顾屿却觉得,自己大约是在这两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就看到了他们的将来,作为长子,顾云的体质偏弱,想要像顾峻那样凭着一腔血勇从军上阵,还真做出点成绩来是不可能的,但在这一点上,他和自家夫人从来没担心过。
顾云实在是太聪明了。
三岁开蒙,五岁初学琴棋,八岁的时候,只在棋艺一道上就能和棋艺师父五五胜负,去岁年尾随顾屿归京,不过几日工夫,回来的时候就接了成叠的国子监荐学书。
自古早慧多伤,对这个自小就文静内向却聪明异常的儿子,顾屿并没有要求太多,反倒是时常带他出去玩,让他和好动的妹妹多相处,更重要的是,限制了他每日读书做功课的时辰。
顾云起初很是不满,他年纪虽然小,但也很是明白读书的道理,书读得多了,怎么会有坏处?直到突然发觉自己看远处的东西变得模糊了,这才很快调整了过来,书上说短视之初,还能靠少用眼慢慢调节变好,时间长了,人就会变得越来越短视,直到变成睁眼瞎。
一天之中少了大半的读书时间,就代表了其余的时间要浪费在无趣的玩乐上,尤其还是和一个身强体壮没心没肺爱玩爱闹的妹妹一起玩,顾云时常觉得,自家父亲给妹妹取的名字实在是很适合她,远岫远山,充分地表达了顾二小姐异于常人的活泼。
顾二小姐不止活泼,还很胆大,做过的最大的一件壮举是趁着教琴的先生睡着的时候,剪掉了他的长胡子,顾云对此佩服得五体投地,然后毫不犹豫地出卖了她。
就是因为这件事情,顾二小姐看他的眼神至今都十分友善,让顾云不禁担心起自己未来不知何时长成的胡子。
陈若弱在顾云还小的时候,一度因为他脸上的胎记而愧疚,直到后来才觉得自家的小子不光不觉得自己那道红得像火的云纹胎记丑,反倒认为这是一种十分特殊的俊气,就是为着这股迷之自信,从小跟他相处到大的人也渐渐都觉得这道胎记真是画龙点睛之笔,连不认识顾云的人见了他,因为他那异常骄傲的态度,也顿时觉得这道云纹胎记不是败笔而是点缀。
顾屿在淮南道久了,办的实事很多,一直以来都比江南道要差一线的淮南道,在去岁的时候上税的数额第一次超过了江南道,真正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以致于整个淮南道的老百姓们一听说是顾大人的家眷,良心立刻就喂了狗,围追堵截着疯狂赞美,每次陈若弱和顾屿一道出行,掷果盈车是常事。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想让顾云正确地认识到自己的长相,大概是一件艰苦而又漫长的工作了。
去岁京城不太平,元昭帝病重,命太子监国,心里有打算的皇子们全都蠢蠢欲动,唯有瑞王按兵不动,只是报了府上世子暴毙,他一贯爱惜羽毛,头一次做的让人诟病的事情,是在报先王妃所生世子暴毙之后,隔日上书为继王妃所生嫡次子请封世子,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疯了。
然而元昭帝应允了他的请封,一个月后,有异动的皇子们被一并软禁,元昭帝的重病立刻就好了,所有人都当瑞王是自污求保,连元昭帝都不例外,顾屿却在看着堂下换了平民服饰,却仍然看得出娇生惯养的小少年时陷入了沉默。
元昭帝的病并非只为铲除皇子势力,为太子铺路,其实他也确实快到了归天的时日,所以才会下定决心摆这一场虚实之计,瑞王看出了这一点,他把世子隐姓埋名送来,是为背水一战,若成,龙舆凤驾迎皇后太子归朝,若败,至少还留一条血脉在。
最后顾屿还是让顾凝把人带走了,早在当初,他为顾凝择定的隐居之地就是淮南道,良山好水,远离纷争,如今还多了个孩子,也是圆满。
顾凝离开后两日,调任他归京的圣旨就到了,是左迁户部侍郎,不过顾屿很明白,户部尚书年过七十,早已不管事,右侍郎平庸,这是升他做户部尚书前的过渡。
顾屿回到家院,正是黄昏,顾二小姐大约是又剪了教琴先生的胡子,被撵得上蹿下跳,夫人坐在太阳底下抱着猫,眼睛弯弯的,不远处,顾大少爷眉眼温柔,脸色端正地弹琴给她听。
一时间岁月静好。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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