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那封被我撕毁的遗书,那时的我敏锐地反感一切看起来像是诅咒或谶语的东西。我没有一天不期盼战争结束,我害怕明天我珍惜的人们就会猝不及防地离我而去,当然,这些带有失败主义意味的话语将永远烂在我的肚子里,否则我将被宪兵抓捕,被军事法庭审判,被刻在国家的耻辱柱上,最后被毫无尊严地绞死。
潮s-hi的y-in雨天使我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我只好咬住牙,把手放到胸口,然后躺到我的小床上稍作休息。但心脏处传来的疼痛却丝毫没有削减的意思。前几天参与救援的英雄主义行为让我差点忘了我是个曾经一只脚伸进过地狱的人。
我是为了什么而受伤的?尽管我无数次想忘记那段厄运,但我知道我无法从记忆里甩掉它,就像我无法抹去胸口这道难看的伤疤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①易北河:中欧主要航运水道之一。支流施普雷河流经柏林。
②“失败主义……原地处决”:二战时纳粹政府把发表失败主义言论的国民全部进行关押,甚至判处死刑。
☆、第五章 德绍(下)
1943年2月20日,我接受了参军以来最危险的一项任务:把一车物资送到最前沿阵地的几个连队上,保护我们的军队撤退。祸不单行,更糟糕的是前几天刚好下过一场暴雪,在一些疏于管理的地方,积雪已经没过了我的腰部。于是,在随军牧师(①)为我们祈祷过后,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我们几个年轻的士兵驾着一辆由两匹小马拉动的雪橇出发了。
这是我第一次坐雪橇。童年时期,每个12月24日我都会满怀期待地猜想,驾着驯鹿拉的雪橇远道而来的圣诞老人会送给我什么样的礼物?尽管长大以后知道这都是父母耍的小把戏,但我却对雪橇这样东西产生了无限憧憬。
可是,当我真正坐上这块尾部翘起的粗糙木板时,我却没有任何圆梦时应有的欢欣之情。负责驾驶的士兵狠狠抽打着那两匹瘦弱的马儿,让雪橇车在它们的嘶鸣中前进。我们在一片白茫茫的坡地里纵情驰骋,听另一个从奥地利来的士兵说,这和在阿尔卑斯山上乘坐雪橇的体验无二。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也算是在阿尔卑斯山滑过雪橇的人了。
我们滑过白雪皑皑的山峰,滑过银装素裹的平原,直到我们能从低矮的小丘上看到远处顿河冰冻的河面为止。
前面就是德军的前线阵地了。我们的战壕像城市里纵横交错的街道,在这片冰天雪地里构建出一张简陋的交通网。我从雪橇上一跃而起,抱起几个弹药箱跳入其中。战壕里只有稀稀疏疏几个士兵,我们找到他们中的军士长,询问这里距离我们的目的地有多远。
“你们要去的连在那儿,”他朝顿河的方向指了指,“那里很危险,离俄国人大概只有两百米——或许连两百米都没有。”
我们沿着每条南北向的战壕之间东西向的连接小道向着东边的战壕走去。这条战壕里挤满了邋遢的士兵。他们见到拿着物资的我们,纷纷涌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嘿,来得正好,我们没弹药了。”说着就伸出手欲强行打开我携带的弹药箱。
“不,这不是给你们的。”我死死护住怀里的箱子,试图从周围的人潮中突围出去,但五个人对付五十个人在现实中简直是天方夜谭。眼看我的弹药箱就要被这群混乱的、散发出恶心臭味的大兵哄抢走,一声巨响连带着炽热的气浪轰倒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由第一声榴弹炮的号角而起,苏军开始对我们的阵地进行炮击。我和其他在附近的士兵立刻冲进身后的猫耳洞(②)里,而那些后知后觉的家伙们就只好看着眼前这个被挤得满满当当的巢x,ue,转而胆战心惊地卧在战壕底部,亲吻自己的十字架项链以祈求上帝的庇佑。在这些时候,就算是一个不相信上帝的人也会向苍天祈求怜悯。
此起彼伏的炮声在我们的四周响起,大概有榴弹炮、火箭炮、迫击炮……事实上,我对这些炮弹声音的区别不甚清楚,但其中有一种是我十分熟悉的——苏军的喀秋莎火箭炮(③),这种火炮会在发s,he时发出异常凌厉的尖啸,就像来自地狱的哭吼,因此我们称呼它为“斯大林管风琴”。这大概是我在这里听到的最后一个玩笑了。
等到密集的炮声渐渐散去,我们试探性地走出了拥挤的猫耳洞。那些没来得及进到洞里躲避的士兵大都死了。我越过一具具横陈于战壕中的尸体,走到战壕望远镜那儿看了看,外面的地面上,一个个凹陷的弹坑星罗棋布。地上的雪块被炮弹巨大的冲击力高高掀起,甚至砸开了底下硬如石块的冻土,一团团暗色为这片雪地点缀上别样的斑点。
前方的道路非常凶险,但我知道我必须去,身为军人,我必须服从命令。就在这时,我们的身后响起了熟悉的105毫米炮的怒吼,接着,从四周的枯木林中倏地钻出上百辆覆盖着伪装的巨大的虎式坦克和马克4型坦克(④),德军的反攻开始了!
战壕里爆发出一阵如蜩螗沸羹般的欢呼,与之伴随的掌声甚至比我们头顶的炮声还响。所有穿着国防军军服的男人的脸上都绽开了久违的笑容,纷纷高喊道:“胜利万岁!”
在这些庞然大物的庇护下,我们与地面上的步兵一鼓作气地往东推进。这个时刻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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