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路而已,所以船期一定,他立刻去找了王还旌。王还旌和刘元邹多年死对头,此消彼长,刘元邹再往上爬一步,就再没有王还旌的位子了。王还旌肯接过他的橄榄枝,说到底只是为了自保。
徐允丞瞧不起所有固步自封的人,从这种角度来说,他理解林积。军校的校训被人说太文,但他觉得很好,“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今去百年刀锋,我辈如山岿然,莫待他日春光”。一个人应当岿然为山,山向天拱起,直至崩塌,都不会甘于平淡。
还有更多一闪即逝的念头隐匿在深心中,名为“不甘”——比如曹祯戎会怪责“三少”,也会严厉地叫“林积”和“阿七”,而他在曹祯戎口中始终是“徐秘书”。他在曹祯戎身边足足十年,甚至应该比曹尔明更加亲密,但是并没有。十年能让一个人认清“不可能”,徐允丞就是如此,转投怀抱,十分正当。
陈雁杯说着说着便又怔忪了半晌,突然之间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她砸碎了白玫瑰露的酒瓶,厉声哭叫道:“你对我怎么都行,但怎么能这样骗她?”
玻璃尖角猛地向脚腕上的铁索砸去,徐允丞出手稳稳握住了她的手,手指被逐根掰开,酒瓶颈被他轻而易举地夺走。陈雁杯满脸是泪,哭声几可称凄厉,扑在厚重窗帘上,又越窗而出,幸在四野无人,“三少再恨她,那也是她的弟弟,你怎么能这样骗她?”
他笑着躬身掰过陈雁杯尖巧的下巴,把药片放进她口中,“不苦,别怕。”
大概因为自古便是王陵,又是骨横朔野的古战场,摄山上一向有些鬼气,常有人传说山顶上有鬼火,不过天一亮,那些森然的气息便消匿不见。徐允丞仔细地把酒瓶碎片全都拿走,陈雁杯蜷在地上揉了揉眼睛,“你几点回家?”
他说:“下午拍完照是解散宴会,我还是九点回来。还吃朱古力蛋糕?”
药效未过,她仍有些困顿,“嗯”了一声,缩回去闭上了眼睛。房门从外面被落了锁,最后一点光也散去了,陈雁杯自己都看不清屋内景象,但其实屋里只有一张沙发和一张床,连硬角的家具都没有。
她数着心跳,觉得大概已经过了十分钟,抬手把舌根下的药片拿出来,站起来去拍门,一言不发,只是拍。看守很快就把门拉开一条缝,目光毫不容情地在她身上刮了一遍,“做什么?”
陈雁杯笑道:“我饿了。你在吃什么?”
看守手中拿着半只包子,冲她挑了挑下巴。陈雁杯脸上也没有什么不快的神色,目光紧紧盯着包子,信手把身上的睡袍褪了下去,露出光亮洁白的胴体,冲他伸出一段藕节似的手臂,仍然笑得娇憨可爱,“我给你,你给我。”
看守的儿子只有十三岁,已经学会了买女明星的画报,躲在房中偷偷摸摸,他知道那孩子在做什么,妻子说过几次,但他哼哼啊啊,听之任之,并不是没有私心。他有时候打开儿子的房门,从枕下摸出那张最干净的彩色画报,上面印的就是身下这个女人。
她什么都喜欢。劣质酒精勾兑的酒,肉味可疑的馅饼,蜡黄干枯的自己。她长得真是好,腰细得像沙漏的瓶颈,摇来摆去,脚腕上的铁索像一串铃铛一样快活地叮叮当当,谁都能让她高兴。她爱吃零食,口腔里总是气味混杂,薄荷糖,印桂花,玫瑰乌龙……
他常觉得自己睡在一丛火身上,夏日的大地一样温暖包容,在她身上总睡得格外餍足。
陈雁杯总会在主人回来之前把他推醒,但这次没有。他不知道是哪一口酒出了问题,昏昏沉沉,直不起身,朦胧间只觉得她的神情在一瞬间漠然得近乎陌生,仿佛重新走回了银幕上,又是那个永远昂着头颅、战斗到死的天神。那个角色她演得极好,据说是模仿来的。
他愕然看着陈雁杯脱下他的衣服,拿起房门钥匙,走到窗前,拉开帷幕般的窗帘,清晨的阳光蓦地洒了进来。
今天只有一个花匠当值。那是个身形颀长消瘦的年轻人,戴着粗布帽子,遮住高挺的鼻尖。他躬腰拨开满地的红玫瑰,在青绿的尖刺中摸索半晌,从丛中拈起一朵雪白的花苞。玫瑰花紧闭的唇齿附在他的唇边,气息相引,仿佛那是爱人温柔的唇舌。
临时调查委员会解散,紧跟着成立的是新的军事委员会,接手北征之后的军队重组事宜,几乎是原班人马,所以既是结束,又是开端。这天的合照选在军校,人既多又杂,从政界军界到商盟报业全都有份,站位都是一早定好的,但到了现场,又是好一番谦让。
颜泗郁一向不爱应付这些事,在边上站着抽烟。有个女记者招呼道:“颜厅长,这是您的位子!”
他抬手示意,笑道:“颜厅长家里管得严,抽完这支再过去。”
他夫人是出了名的柔婉温顺,颜浓浓则是见到他就夹着尾巴跑,前天更是被他一顿臭骂,哭着鼻子回了北平。所以颜厅长这话并没有什么人信,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王还旌笑道:“颜厅长,是五小姐跟颜公告状了?”
颜泗郁哈哈大笑,“她敢。哎,阿七,你怎么不过去?颜浓浓吩咐我多照拂你,依我说,你的臭毛病也改改。”
林积有一点随了隋南屏,那就是从小合照都站在边上,母女俩各占一边,容色鲜明得令观者提神。当年蒋仲璘那一届学生毕业的时候在锋山府外合影,林积照例站边上,关霄又要闹,蒋仲璘便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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