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岂是那样的人,再说踏破铁鞋无觅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也未可知。”
饮下一口酒,她拢了拢头发,忽而笑吟吟地看着他:“说得轻巧,这近在眼前的人难不成是你么?”
“多喝两杯酒,就来戏弄姐夫了,也不怕我向你姐姐告上一状。”
“你会么?”
他把玩手中的杯子,目光落在她身上,便没收回去。
外头雪下得愈发紧了,北风呼啸而过,窗棂微微抖了几下,铜炉里的炭火哔啵一声,即将燃尽。
“话说回来,二妹你就舍得这宅子和里头的至亲,嫁到别处去?如今世道不太平,一旦战乱,一家人聚散不定,可就身不由己了。”
她夹起一块蜜汁莲藕尝着,叹息不已:“姐夫和我想到一处,可惜世上难寻两全其美的办法,女孩子终究要嫁人,长年累月住在家里,知道的说家里舍不得,不知道的且使劲儿编排呢,不提也罢。”
转眼几杯暖酒下肚,他周身已经见汗,倒比平时饮酒燥热百倍似的:“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知道二妹向来心高气傲----”
“知道老娘心高气傲就不该乱打主意!”她陡然拉下脸来,冷冷地道:“你也配?!”
没料到她突然翻脸,他一时愣在那儿。
“你费尽心机,不过为独吞这座宅子。我姐妹二人若都侍奉了你,便是人财两得,天下再没这一本万利的买卖。如今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这宅子,我一砖一瓦也不要,但是有朝一日,让我知道你让姐姐受一丁点委屈,眼下杀不了你,等上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必将取你性命!”
说罢取了披风,携长剑走出闺房,冒着漫天风雪,策马向北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绿豆糕真好吃呀~~~端午快乐
第4章
马蹄声犹在耳畔,一声紧过一声,她茫然地环顾四周,不是风雪漫漫,不是隔壁黄沙,是家乡。
头顶不是灰蒙蒙的帐篷和随处可闻的牛马的气味,半夜醒来听不见驼铃声,火石不再珍贵,清水不用灌在牛皮袋子里卖出黄金的价儿。五年来做梦也想回到中原,从任府出来,心下却彷徨,好像除了对着一只澡盆发呆,再没旁的事可做。
有一天她在街上听见自己的名字,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熟悉的人,埋头继续对付盘子里的炸豆腐。
“真的是你?”一个身影飞奔过来,惊喜无限:“适秋,别来无恙?”
虽然有些发福,还蓄了胡须,她还是一眼认出:“李宗,许久不见。”
他从隔壁摊子端来自己的凉粉,对面坐着,相互问候之后便眉飞色舞地讲述起来。原来他不在镖局做副镖头了,几年前经人保荐,进了大名鼎鼎的玉风堂,现下升任管事,来此地正为协理公事。
她本不愿多谈,无奈此君仍是老毛病,话匣一开,无论对方有没有叙旧的心情,轻易不会关上。他和任家姐妹自小认识,本是远亲,后来家道中落,变卖祖业迁居别处。适秋尚未远赴大漠时,听人说他一度弃文从武,半路拜师学艺,勉强会了几路拳脚,后来的事就不甚知晓。其实这人心地不坏,一直暗恋大姐,自知平庸,连遣媒婆说亲的勇气也无。她为着这一层,存心言简意赅,聊聊近况,避而不谈逸秋,好在他公事在身,不便耽搁,问她暂住的客栈,说有时间再来叙旧,和等在一边的同僚结伴走了。
她松了口气,又叫一笼包子,百无聊赖地吃着,食欲已被搅了大半,匆匆结账,拎着剩下的包子往回走。
前头的巷子口围了一圈人,一阵哭声时而惊天动地,时而凄凄惨惨戚戚,周围人指指点点,或笑或叹,有人颇失望地走出来:“还以为卖身葬父呢,白让老子看半天!”
她来到外围,从缝隙中看去,虽然不可谓不悲惨,还是忍不住笑了。
“胖儿乖,跟婶婶回家吧,婶婶家里做肉汤。”一个妇人指着自己的菜篮。
“李婶你生不出娃儿就拐带别人家孩子,当心遭天谴哦。”一个闲汉道。
大多数人转而看二人一打一逃。
她开始鄙视自己,什么时候堕落到胡乱凑热闹而且看得饶有兴致的地步,正要离开,身边一个老汉道:“孩子,你先别哭,告诉爷爷你姓什么,家住哪里?怎么孩子丢了家里人也不上街找呢……”
“呜呜。”小胖子蓬头垢面,双手不住搓揉眼睛,显然又困又饿:“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这么小就会离家出走了。”老爷爷大摇其头。
任适秋觉得这张小小的圆脸似曾相识,尚未细想,小胖子尖声叫道:“姨娘!我找得你好苦哇!”他本蹲坐于地,整个身子缩成一个球,冷不丁跳起来,一把抱住她大腿,狗皮膏药一样贴上甩不掉。
遇上李宗已经够无巧不成书,谁知还有更巧。
“谁是你姨娘。”她已想起这孩子是谁,冷下脸来:“好好的学什么叫花子,丢你爹的脸我不反对,别忘了天上还有你娘。”
“都说了我不是叫花子啦,一哭他们就围上来,赶都赶不走。”
她不由分说,抓起孩子的胳膊,鸡仔儿似的拎出老远,背后的议论声渐渐小了,直到离家还有百余步,手中的孩子再不挣扎,抽抽嗒嗒地嘟囔着什么。她心情本不好,正烦恼如何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去,以免再次目睹薄云天的尊荣,可这小东西根本不像听话的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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