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有趣的,是交错逶迤的路旁种上了几株三色堇,不知出自哪个风雅之人的手笔,与这小镇格格不入。
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阵,江重雪勒住了缰绳,停在一家酒楼前,他扶周梨下马。
踏进楼里的时候,他抖了抖披风,上面的尘土飞扬,临近的几个食客皱起眉,恼怒地转过头要数落他,一见他手中的大刀,讶然咋舌,打消了与之争论的念头,低头窃窃私语。
江重雪点了酒菜,还未上桌,便有两个当地巡街的兵丁在堂倌的指引下朝他们走来,问他们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江重雪绕着弯子应付过去,那两个兵丁审视了他一会儿,大概见他们年岁还小,周梨又是个看上去瘦瘦弱弱没有武功的小丫头,也就信了江重雪的话,不曾为难他们。
待他们走后,江重雪举箸吃饭,浑不介意,周梨看了他一会儿,把筷子放下,指着那盘烤得外酥里嫩的鹌鹑说:“我马上就回来,你不要把这盘菜吃完。”迈着干柴似的两条细腿就出了楼。
江重雪眉毛一扬,筷子就往那盘鹌鹑里戳去。
正午的太阳暖人,他一只手搁在窗沿上,打量这座小镇,随即瞧见了楼下在人群里穿梭的周梨。
过去半柱香,周梨喘着气回来了,一屁股坐好,见鹌鹑被他吃光了,只剩下零星的几块爪肉,心痛地看着他,本来想说什么的,把头一扭,不说了。
江重雪也无所谓,照样喝酒吃菜,反倒是周梨耐不住,拳头攥紧,说:“我刚才去外面打听了一下。”
江重雪抬头看了周梨一眼,涌起笑意。周梨是为他去打听的,别人对她一个小丫头不会有什么设防。他原本并无闲情逸致去打听此处发生了什么,为何对外人如此设防,但是看到周梨为他奔波了一趟,他还是有些开心的,这开心的表现就是他又为周梨点了一盘烤鹌鹑。
周梨一面咬着鹌鹑肉,一面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江重雪。
几月前正派北上,渡江重创江北各派,江北九堂十八帮中有半数惨遭灭门,余数元气大伤不复如初,因此江北之地尽落于正派之手。
自古长江以北是邪派所在,江南则被正派占据,如今形势大变,楚墨白调来了江南的弟子驻守江北,以防邪派卷土重来,这就使得有些逃脱了的江北弟子不敢再滞留于江北,四散逃逸,有些便渡江往南面来了。
这些人死灰复燃,又重新建立了门派,经常拦路打劫过往的商队,让官府头疼不已。正好朝廷出了禁武令,各省连忙张贴出了榜文实行此令,现在凡是走在路上手持兵器的,都会被盘问一番。
江重雪安静地听着,抬头看着远处簇簇拥拥的三色堇开得如火如荼,洇染得整条街都飘了艳色。
周梨用舌头舔尽骨头缝里的最后一丝细肉,把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除了其中楚墨白的名字被她隐去了之外。
江重雪听完后回过头来,脸庞淡淡晦涩,“吃完了没?”
周梨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他拾刀起身,丢下几块碎银。
周梨打听来的消息并没有错,出了这座小镇,沿途确实遇到许多江湖中人,但奇怪的是,他们并非从江北而来,而是一些打着江北门派的名头坑蒙拐骗的,而且这些人的数量甚至是超过了真正从江北逃来的弟子。
路径一条山道的茶摊上时,听茶博士说起三里外的山中有个叫做小明月堂的匪窝,时常打家劫舍。周梨听着这名字觉得有意思,用手肘推了推一旁的江重雪,小声问道:“重雪哥哥,你可听说过这个小明月堂吗?”
江重雪弹了两个铜板过去,茶博士殷勤地递给他两个炊饼,被他塞进包袱里去了,怕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留着当晚饭吃,“明月堂是九堂之一,我十岁那年还曾见过明月堂的堂主,参加过他的寿诞。”
“那么,这个小明月堂呢?”
江重雪冷笑,“欺世盗名之辈而已。”
周梨若有所思地点头。
后来又听了茶博士的一些话,才知道原来欺世盗名的不只是这个小明月堂,还有什么小天河帮,左邀月堂,右邀月堂,据说左右两个邀月堂为了证明自己才是正宗的,还打了一架,结果不打不相识,两堂合并成了一堂。
周梨听到这里差点被一口茶憋得岔了气,一直到离开茶摊,她还在疑惑着如果左邀月堂和右邀月堂合并了,那么现在的堂主究竟是哪一个呢,周梨总觉得为了谁当新的堂主,他们还得再打一架,她把这个想法告诉给江重雪,得到的自然是江重雪一个白眼。
周梨说:“原来这些人都在打着别人的名头做坏事。”
江重雪淡淡地斜起嘴角,“这也不是我们第一次被人泼脏水了,反正谁做了坏事,都可推到我们头上来,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那些人都是些不成气候的,随他们去。”
周梨回头看看他,似懂非懂,但觉得江重雪的话挺大度。
不过这样大度的江重雪并没有维持很久,一天之后,在听说了某个叫做小金刀堂的堂口之后,周梨看到他气得脸都绿了,手起刀落间就劈开了一棵大树。
有人胆敢冒充他金刀堂的名头在江湖中行骗,简直是不要命了。
周梨在大树倒下的呛人灰尘中咳得脸红脖子粗,心想,她真是把江重雪想得太崇高了。江重雪不是大度,只是事不关己,如今关己了,他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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