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北方来说,冬天的意义就是寒冷,干燥,萧索,冗长,寂寞,还有深藏起来的等待与蕴藏。
若是说唯一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下雪了,而能在下雪之中更深一步的升华为风雅至极那也就是踏雪寻梅。
谭芷檬自从回来以后,先是躲着谁都不见谁都不理,这会儿就干脆住进了北平北部郊区的凌云寺,翻过这,大包小行李的将凌云寺的三间禅房都给塞满了。
主持碍于谭芷檬的身份也不能怎么说,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他僧侣和信众也都纳闷,这是真的是要来静心修养的,感觉真要把凌云寺拆了重新建造才能配得上她谭大小姐的身份吧。
谭家东被江孝全指挥的疲于奔命,只要是看着谭芷檬安然无恙的活着他就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了。至于她想干什么,且先随她去,只要性命无忧就是天大的万幸。
昨夜一场大雪紧接着今天的小雪,山中本就比城里凄冷更甚,雪至,更是冷的叫人搓手跺脚都解决不了。
仆人丫鬟给谭芷檬端了三个炭盆才将屋子里给暖的热烘烘的。
其实别说外人对谭芷檬一肚子腹诽,就连她身边的人也是背地里说她矫情,闲的没事干跑这里来装什么世外高人啊!害得别人也跟着倒霉!
好好的谭府,高门大户的房子不住,非要来这里受罪。在看这位大小姐,也没见着她跟着晨钟暮鼓的听法会,听讲课,就一天三顿素斋,然后就是坐在房间里发呆,一张一张的看照片,或者眼泪涟涟,或者唉声叹气,也不知道到底大老远来这里有何意趣。
听说原价就想着威胁她爹要当姑子,这回真的来了,也不念佛也不参禅……带发修行都算不上,还得连累别人。
“瑞竹,去我的披风来。”谭芷檬突然发话。
“是,大小姐。最厚实那件吗?您要出门?外面雪还下着,都快半尺厚了……”瑞竹一脸的为难,不知道谭芷檬又出什么幺蛾子。可是毕竟人家是主子,自己是个丫鬟,纵使不情愿也还是去柜子里翻出来那件貂绒配着狐狸毛的披肩风衣。
“那几天听说后院有一树梅花,不知道开了没,想去看看。”谭芷檬起身接过风衣就裹在身上,去换长筒马靴。
瑞竹偷偷的长叹一口气,就知道没好事。
这会儿她竟然真的想起来踏雪寻梅了……纵使风雅,也可悲可叹这样的天气,还得有人陪着她。
于是瑞竹也将那件厚实的棉外套给加在了外面,准备跟着一起出门。
“我自己就行了,你不必跟着。”
“啊?这……”
“不许跟着!”
瑞竹点了点头,都不知道是喜是忧,自己不想跟着是真的,可是万一这大雪天的,谭芷檬要是摔着滑着,她一个贴身丫鬟可怎么交代呢?老爷要是怪下来,她的好日子也就不多了。
“我说话算话,不用怕担责任!”谭芷檬疾言厉色,终于把瑞竹给镇住了,自己原本的闲情逸趣都差点要毁在这个小丫鬟的手里。
她自视清高,对于下人丫鬟历来好脸色不多,总觉得自己肚子里装了些洋墨水,而且出身书香世家,又会舞文弄墨,身价也就莫名的高人一等。
踏雪寻梅这样的事情,有个丫鬟跟着真的很是破坏意境,粗鄙之人哪里懂什么风雅。
她内心的那种境界,更非一般人能理解的,孤芳自赏,而今她能聊以自慰的也就这四个字了。
一路上她步步行来皆是小心,青石拼接而成的小路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颇为危险,幸好积雪还是厚实的,踩上去咯咯吱吱的响着,摩擦的力道大了也就不怕摔着,纵然是摔了这么厚的雪也不会摔疼的,无非是样子不好看罢了。想着想着心中也就愉悦开来,自然情绪大好,纵然雪厚步子迈不开,可身子也是轻松的。
一个脚印,一个深坑。
一步一心情……
“呵……”她哈了一口气,搓着手掌,一路走的辛苦,也终于找到了那棵梅树,功夫不负有心人,恰好这株梅树也花开正浓,只是花开粉白,浓的像是化不开的雪。
一阵清香扑面而来,雪气中凝结梅香,冷冽的让人肃然起敬,谭芷檬仰头望着,那清浅的白与无暇的白,一个灵动,一个素雅,相辅相承,突然就想起了,卢梅坡的那句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可谭芷檬不这么以为,她只觉得梅雪相应,颜色上的相近,气韵上的相同。
唯有白梅与白雪相搭配,方显现这一世界的干干净净,纯洁无暇,突然只觉得自己也从凡夫俗子升华为超凡脱俗。
画中景,景中人,一时美不胜收。
白雪飘飞,白梅绽蕊,雪中独立,树下孤影。这天地间仿佛只有那一抹红色叫人觉得真实。
“这么巧。”
身后有清朗的声音响起,谭芷檬回头,看到人是安楚辰。
那一刹仿佛两个人都有了错愕的表情,所期待的并不是对方。
他心心念念的是苏郡格,她心心念念的是齐昱。
唯可笑的是,这两个被别人心心念念的人远在美国,你侬我侬,举案齐眉。
若是此刻站在雪中一身猩红披风凝望白梅的是苏郡格,若是此时听到问候回头望见的人是一身黑色大衣眉宇俊逸的齐昱,又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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